见三人反应这么大，千重夜不自觉又往唐银怀里躲了躲。

‘果然，还是不行吗？’他心想，虽然情绪还是一样的波澜不惊，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抓着唐银头发的手在不断用力，长长的睫毛也垂下去了，在眼底投出一小片阴影，‘有点麻烦……’

嗯？等等。

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己会被排斥？

刹那间，千重夜眼前一花——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面孔的人正冷冷俯视着他，那样的高高在上，就像是在睥睨一个擦不掉的肮脏污点。

“……哈哈、哈哈哈哈！”唐雅的大笑声惊破了他的幻觉，少女一骨碌从椅子上窜起，扑上来狠狠揉搓了几把千重夜的脑袋，要不是碍着有唐银在，她没准能抱起小孩儿转一圈再狠狠亲他两口，“祖先保佑，我居然能收到这么高质量的弟子，这趟星斗真是来对了！”说完，她感觉自己话里有点歧义，赶紧又跟霍雨浩解释了一句，“当然，小雨浩也很棒，你和阿夜弟弟都是咱们唐门未来的希望哦！”

霍雨浩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千重夜则是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往唐银怀里躲。这回连那双猫儿似的眼都瞧不见了，只能看到被揉得乱糟糟的发顶。

唐雅意犹未尽，还想伸爪接着揉，可惜这次没等摸上，唐银已经微微笑着挡开了她，“小雅老师，你吓着阿夜了。”

“好嘛……”

唐雅只好遗憾地收回手，看着唐银一只手挡着千重夜的脑袋，另一只手慢慢理顺他凌乱的头发。不一会儿，那双漂亮的眼睛又犹犹豫豫地越过男人的手掌，警惕地瞅着她，像只炸了毛的猫猫。

简直可爱死了。唐雅两手交握在胸前想。

贝贝无奈地把发花痴的发小推到一边，跟唐银和千重夜说：“别管她，她有时候就是有点人来疯。”他看向千重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似乎有点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温和地安抚对方，“你别担心，史莱克学院绝对很欢迎你这样的小怪物，没准儿连海神阁的老师们都会想要收你为徒呢。”只是，这孩子的武魂听着有点危险。

入学当然是没问题，其他的……他恐怕真得回去走走后门了。

千重夜眨眨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但他没有问出来，而是轻轻拉了拉唐银的衣襟，小小声地说：“哥哥，我困了。”

其实他现在一点也不困，只是不想再待下去而已。

唐银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跟另外三人说：“那我先带阿夜去休息了。明天见。”

#唐雅与唐银

唐雅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为了唐门而活。

她出生，父亲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脸上的确有着纯粹的欢喜之色，最后却还是要难免遗憾地说：“就是可惜，是个女孩儿……”

她成长，母亲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宗门的秘库，指着那些尘封的精巧器件，一样样地告诉她，“小雅，这就是我们唐门的至宝。我们曾是大陆第一宗门，未来也一定会重新回到那个位置。小雅，你要记住。”

她武魂觉醒，父母望着她掌心小小的蓝银草欣喜若狂，父亲两手按着她的肩膀，激动地说：“小雅，你知道吗？蓝银草是我们初代门主的象征。小雅，你要好好努力，绝不能堕了唐门和初代门主的威名！”

她父母俱亡、家业被夺，颠沛流离之时，梦中的父母正满身鲜血注视着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喊，“小雅”。

小雅。

你要记住、你要努力、你是最后的遗孤、你是唯一的希望。

——你该为了唐门而生，也该为了唐门而死。

“世间从来没有恒古不灭的存在，就像是月升日落，终会轮转。”唐银拨开小孩儿颊边的碎发，凝视着他的睡容，说出来的话很冷漠，却也有一点儿居高临下的体贴，“你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没必要将精力花在这种遥远得看不到终点的事情上。”

“不这么做的话，我看不到我的未来。”唐雅很平静地说，“我父母毕生的心愿就是振兴唐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也一样。”

唐银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

他饶有兴致地说：“虽然我并不后悔加入唐门、也不介意为宗门的复兴出一份力，但我还是有点好奇，小雅老师——门主，你该如何，将这个破败的唐门带回大陆巅峰呢？”

“……”

唐雅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魂师天赋一般，无法凭借着区区蓝银草武魂成为初代门主那样横推天下的强者；她也没有奇技淫巧方面的天赋，别说是暗器百解排名前几的杀器，就连昔日唐门流传最广泛的诸葛连弩，她也只会做、不会解。

就像她父亲曾经感慨过的一样，可惜了，偏偏要是她。

“……我想，先往前走吧。”许久，唐雅低低地说，“我学不会那些精巧的机关、炼不出见血封喉的毒药、也对抗不了越来越强大的魂导器，但至少，我还活着。”

她说：“我还活着，就还能往前走；我已经有了同行人，未来还会有更多——而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解法的。”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