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离渡口还有多远?”
“预计不超一天的路程,”芬里尔看着她给刀身涂上护刀油后,又拿出匕首开始打磨刀锋。颇有节奏的磨刀声就在这片灌木丛里散开,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阿罗忒斯现在很确认,自己的这位短时间的精灵旅伴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或者带着什么目的接近自己——芬里尔的行为举止间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偶尔又陷入莫名的沉默中,对她极为冷淡,十分割裂,让她更觉得莫名其妙。
图她什么?几天前还供着自己的白吃白喝住了两天,现在又主动请柬送她至渡口……图财?精灵还没有矮人那样那么爱珠宝,图戒指?那也不应该,芬里尔还是有分寸,都没有翻过她的衣服怎么知道戒指的存在。
难不成……真是未来的自己招惹来的家伙?
“萨茹曼在幻境中和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是白袍萨茹曼的把戏。”
“中州内擅长幻术的个体……除去黑森林的精灵王以外,而前方又是艾森加德,”芬里尔往篝火里添上干柴,很自然地坐到离阿罗忒斯不远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想到是那位白袍巫师。”
“你不是一个人生活吗?还知道这么多啊。”
“……我只是远离族群,不代表我与世隔绝。”
被打磨过的匕首熠熠发亮,阿罗忒斯抹去表面上一层的铁屑后将它收好,揉搓自己的反酸的手腕。
“嗯……所以,你跟上我的原因总不可能是因为你过于寂寞吧?或者是大发善心?你们精灵总是这样。”
“总是哪样?”
芬里尔皱眉,带点不悦。她连忙摇手否认,“抱歉,我冒犯了,这是不是对于你们的刻板印象?我的另一个精灵同伴莱戈拉斯说过,也不是所有精灵都是那样友好的。”
金发精灵愈发沉默,只憋出一句“随你怎么想”。
而且还很容易心口不一。
阿罗忒斯在心里再补上一句,继续美美磨刀。
芬里尔看着她磨完一把匕首,又摸出来一把一摸一样的匕首接着打磨。一会,又从同样的包裹里,拿出来同样造型的一把。
“你到底带了多少?”
“把匕首重新插回到这个小口袋里,再将这条布带卷起来,至多能够放十个进去,很神奇吧。”
阿罗忒斯将匕首按照大小放好,“这下是真的没有了,一路上被我丢丢捡捡,只找回来这么点了。”
“……明天还要接着赶路,早点休息。”
“哦?哦……”
说是要休息,但是芬里尔仍然坐在原地,阿罗忒斯将那一卷匕首放回包里后又开始清点自己的物资:药膏还能用很久,明天临走前得去灌一些水,还有一路上捡的宝石,她忍住只拿了一些方便携带的——又能做很多首饰了。
“——怎么了,”她狐疑地用手背擦拭自己的脸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
“……没有。”
“那你盯着我做什么?”
“只是感叹你毫无防备之心。”芬里尔带着嘲讽意味的勾起嘴角,火光下他的眼角比平时更加柔和,但是阿罗忒斯却从中悟出一些奇怪的意味——这家伙是不是在小瞧自己?拐弯抹角地说自己没心眼?
“难道你不应该更加防备我吗?”她将包袱从双膝上挪开,手掌撑起上半身,往他的方向探过去,过长的黑发落到前胸,“在河边救回来一个奇怪的人类,还被一大群邪恶生物追杀,你难道就不害怕,我是什么更加可怕的魔王吗?”
阿罗忒斯放缓了眨眼的频率,蓝色竖瞳在阴影中无限放大,紧盯着金发精灵的眼睛。苍白的皮肤被暖光染上血色,缱绻懒散。
芬里尔的表情没有因为她突然地靠近而变动,她又忽然觉得索然无味,有种恶作剧未完成的无趣感,又缩回手臂,伸展上半身。
“我先睡了,晚安。”
————————
阿罗忒斯简单给地上铺了一层干,又从包里找出来两张毯子,一张当做被子,一张盖在干草上,躺下后很快就被睡意勾入梦乡。
篝火将熄未熄,芬里尔站在阿罗忒斯一旁,望着她埋在衣领的脸,缓慢俯下身,手指悬在了的颈动脉上。远处河水的反光在他掌心投下游移的阴影,像一条扭曲的锁链。
正处在深度睡眠边缘的阿罗忒斯,翻了个身,发丝扫过他手腕,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
他指尖下压半寸,感受到肌肤下跃动的生命力。
太温暖了,温暖得令他想起刚刚洒在林间露珠上,带着水汽的阳光。
黑鸦的叫声像是一滴墨水在树林间化开,这只已经死去的腐鸟停留在枝头,正望向芬里尔。
他弹指用地上的碎石块击碎渡鸦头颅,不悦瞪向篝火火光未能照亮的黑暗之处,眼睛转向垫着毯子,正在熟睡中的黑发勇者。
阿罗忒斯感觉到让自己觉得熟悉的不祥气息后,已经在梦中蹙眉,她的右手无意识按上身旁的刀,滚烫的后颈贴到他冰冷的手背,脖颈在他的掌下绷成弓弦。
过于陌生的温度让芬里尔本能地收拢五指,却在触及她跳动的脉搏时僵住。他猛地抽回手,带落了她的发带,黑发散落,恰好缠住试图后退的指尖。
“……怎么有雨……滴到我的衣领里了……好凉。”
“……芬里尔?”
阿罗忒斯半梦半醒的声音惊得他后撤半步。睫毛颤动,左眼已经睁开一条细缝,脖颈还残留着他方才按压的淡红指痕。
“有狼群,也没下雨。”
他扯下斗篷盖住她肩膀,布料下的手指轻弹,远处真的传来几声凄厉狼嚎。看见她重新阖眼后起身离去,好像刚刚的触碰只不过是睡梦间的一个晃神。“继续睡。”
芬里尔背过身往火堆添柴,原本还在似迷糊中的阿罗忒斯悄然攥紧放在手背下的匕首,眼里一片清明,微微抬头,盯着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