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尽处的沙漠中,蚂蚁云桥横跨虚空,宛如一根细若游丝的线。
踏上蚂蚁云桥的那一刻,便感觉脚下微微颤动。开始时,蚂蚁的接触尚显温和,仿佛在试探,用它们那锋利却又小巧的颚部轻轻触碰,引起轻微的刺痒。
随着脚步向前,蚂蚁的反应愈发激烈。它们开始密集地攀附在四肢乃至全身,用那几乎看不见的牙齿,发起一波波猛烈的攻击。
起初的刺痛迅速升级为尖锐的疼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入肉身,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蚁群的撕扯。皮肤下涌动着火烧火燎般的灼热。
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但沉伶却一声都没有叫。
穿过了桥,仿佛来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天宫。
牧镜尘从沉伶的背上下来,望向这一片缭绕的天宫。这片天宫的魂魄翻涌繁复,但分布却错落有致,细看之下,似乎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天宫八卦阵,与他四百多年前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牧镜尘警觉不对劲,拉着沉伶的手臂就要走。就在此时,四周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齿轮转动的声音。下一秒,一道魂魄塑成的结界在他们周身落下,无数道黑色符咒如雪花一般从天空飘落。
牧镜尘手掌翻飞,闪出道道白气灵光射向黑色符咒。可惜没有用,那道道白气灵光射入符咒后,反而像是射入了无尽的深渊,一闪即逝。
符咒未受影响,仍如雪花般落下,甚至速度比之前还更快了。沉伶见情况不对,掌心也凝聚了一道神气扫去。
这一扫,直接将那些下落的符咒吸引到他身边。那些符咒就像是找到了目标的鹰隼,瞬间就将沉伶淹没了。
此处阵法邪乎,肉身灵力修为受限,此时要以肉身追上沉伶已经来不及,牧镜尘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破身而出,以魂魄之姿追了上来。
果然,诚如牧镜尘猜测,脱离了肉身的魂魄不受符咒阻碍,他很快追上了沉伶。
沉伶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中,那些飞落在他身上的符咒钻入了蚂蚁云雾啃咬的伤口,很快形成了一道道黑气萦绕在他的周身。
牧镜尘飞到他的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沉伶,沉伶,醒醒。”
沉伶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如火烧般的撕咬感从他的身体各处传来,和他之前穿过蚂蚁云雾时被啃咬的感觉很像,但这次的啃咬带着灼烧感,犹如置身一片炙热的烈火中。
沉伶本是不怕火的,毕竟他曾浴火重生过多次,也早已经习惯被烈火炙烤的感觉。
但这次却不同,他被烈火灼烧。他感受到那份炙热,如同千百把小刀在表面舞蹈,切割、融化。那疼痛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体内深处爆发,蔓延至每个经络。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品尝火焰本身,辛辣且苦涩。
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之中,沉伶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了牧镜尘的声音。他想回应,但却怎么都无法睁开眼,喉咙里像是吞食了带火的刀片。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魂魄从灵脉而入,直抵他的灵境之海。沉伶倏地缓过神,与牧镜尘的魂魄在灵境之海会面。
沉伶在尖锐的灼痛中找回自己的声音。“牧镜尘。”
“是我。”牧镜尘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了?”这不是牧镜尘第一次以魂魄的形态来到他的灵境之海,沉伶不陌生。但这里的情况古怪,沉伶担心他的肉身会受到伤害。
“放心,不会。他就是想要我的身体。”
在沉伶被符咒淹没的瞬间,牧镜尘想明白了一些事。
在密林中的那个天魂地魄阵或许只是其一,这里的天魂阵才是真正的阵心。而那人煞费苦心想让他脱离肉身,为的就是他的身体。
只是牧镜尘还不能猜出那人要他地身体作何用。
那些蚂蚁啃噬了沉伶的肉身,被灵力吸引而来的符咒金光顺着被蚂蚁咬噬的伤口渗透而进,将沉伶的灵力暂时郁结在体内。
沉伶尝试调转体内灵力,但只要他一运气,就会有蚀骨的撕咬疼痛感传来。
“别白费力气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研究的噬灵符,你越是挣扎,它就越是兴奋。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
那人走近来,沉伶和牧镜尘看到他的模样,皆惊讶了一瞬。
原来,这人占据着的,正是牧镜尘的肉身。
那人看到他们的眼神,张开手转了个圈,道,“是不是很变扭?其实我也不想用这身体。可是没办法,只有你们能进去。”
他口中所说能进去的地方,不意外就是无量。
牧镜尘这时候想起来他的声音是谁了。他的声音通过沉伶的嘴巴出来,“秋儒道?”
“是我。二位是不是很惊讶?”秋儒道说,“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还好你们没让我失望,找到了无量。”
牧镜尘心中警觉,“你究竟是谁?”若是普通修道者,不可能会知道这么多。
“我只是个普通人。”秋儒道说,“只是一些机缘巧合,知道了一些秘密。你们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你们帮忙让我进入无量。”
从他们在永古城和流沙郡遇到的事来看,秋儒道是丧心病狂地想复活他的妻子伏黎恪钦,甚至不惜杀他亲生女儿剖出妻子的魂魄。
那不难猜出,他想进入无量的目的,就是为了他妻子。
“你进去了又能如何?”无量中除了不断变换的幻影之外,虽有无尽的神气,但只有沉伶能带出来。可是将那些神气带出来也无用,即使是神气,也无法让死去的人重生。
秋儒道放声大笑了一声,“看来,你们还不明白无量代表着什么。”
无量,是一个飘浮于世界的虚空,但又与现世紧密相连。它承载着现世的所有过去,像是一个过往时空的容器,人们可以进入无量回到过去,甚至可以改变过去。
秋儒道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回到妻子分娩前,阻止妻子生产。
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大胆。
时空是不断向前流动的,不可逆转更改的,这是公认的天道。即使他们能进入无量,甚至改变了过去。但因这个改变而引发的巨变,不能他们所能承担的。
可秋儒道不管这些,他处心积虑做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一天。无论怎么样,他都要进无量改变过去,复活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