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旭听到天羽的话,面带惊恐,“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浮黎梦羽的孩子啊,你忘了吗?”天羽靠近柳旭,伸手在他的肚子上比划了两下,“当初,是你亲手把我从我娘的肚子里剖出来的,你忘了吗?”
“你...你不是天羽!你的神智回来了!”柳旭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天羽,或者说,不单纯是天羽,他的体内,还有浮黎梦羽孩子的神智。可是,他明明在他还没有生出神智时就已经将那弟子的神智彻底融入了他的神识之海啊!怎么会!
“我娘可是金吾,就凭你们区区神族,也配!”天羽轻蔑地看了柳旭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羽走了之后,柳弗嵊又等了好一会,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时,才来到院内。
柳旭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跪倒在地上,眼神涣散,一副失了神智的模样。
柳弗嵊走了过去,看着昔日威风风采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断手断脚大腹便便的样子,一时间内心各种情绪翻涌。他伸出手,却怎么都无法落下去,口中的父亲也再也喊不出口。良久,柳弗嵊才缓缓开了口,“你,还好吗?”
柳旭听到柳弗嵊的声音,吓得往后滚了滚,惊恐地看着他,“你也是来折磨我的?你的神智也回来了?”说着,他滚动着身子,失心疯了一般横冲直撞。
柳弗嵊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他想解释,可是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柳弗嵊拔剑,飞至苍穹之上。他手握长剑,用灵力驱动剑气在半空之中画了一张张符纸,符纸如排兵列阵般将后院四周围拢。他口中默念有词,那原被他握在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直飞到天元宗的天空之上。白刃长剑身上浮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符咒,金光大耀。原来还昏暗的天空因为这金光闪闪的长剑之气,乍现出金黄的光辉,有点像落日余晖。
那如落日余晖的金光剑气一举刺入柳旭的胸口。一股强大的气波从柳旭的胸口处荡开,想要阻止金光剑气的刺入。柳弗嵊口中念诀不停,更多的金光从他的眼睛处迸出,流向拿到金光剑气之中,只见金光剑气气势如虹,横扫气波,一举贯穿了柳旭的胸口。鲜血从柳旭的胸口处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如同一个泄气的球一般,瞬间瘪了下去。
金光剑气落了下来,像是在夜空中爆炸的烟火,美得让人炫目。柳旭眼含热泪,喃喃道,“谢谢你,嵊儿。”
柳弗嵊这是以魂为剑,一命换一命!
沉伶想要出手阻止,但被牧镜尘紧紧扣住了手腕。
再不出手,这小子就要死了。沉伶急了,“牧镜尘,你松手!”
“这是他的选择。”牧镜尘看着他,扣住沉伶的手不仅没松,反而还多加了几分气力。
“可我不想让他死!”沉伶不知为何,对不想让柳弗嵊死有如此大的执念。或许是因为他这一股傻气,又或者是为了保住内心深处的某一样东西,又或者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气息,总之,他不想让他死。
“好。”牧镜尘将怀里的长箫扔了出去。那长箫像是有灵识一般,在金光乍现之际,稳稳地接住了柳弗嵊下坠的身体,将昏迷的柳弗嵊送到了他们面前。
在其他神族赶来后院前,牧镜尘和沉伶带着柳弗嵊,离开了天元城,回到了春心堂。
柳弗嵊上一次的伤还没好,这次挥出的金光剑气更是以魂为剑,灌注了体内所有灵力,灵域之海彻底枯竭,灵脉破损不堪。
这一次,命虽然保住了,但是柳弗嵊承接的是柳旭的神力,魂眼由神力所注,如今他体内的神力尽散,那双眼睛也彻底废了,灵脉也再无修复的可能。
“那五彩灵石碎片呢?”沉伶想到之前沈逸曾经把五彩灵石碎片给花满市另辟灵脉修炼。
“五彩灵石对他没有用。”牧镜尘说,“他要修补的,是魂眼。魂眼医治好了,灵脉自然就能修复完好。”
魂眼?
沉伶想到了之前从混沌深处用拓卷带出来的苍晖肉身,为了让苍晖的肉身拓进画卷之中,他将苍晖的眼睛暂时收了起来,就放在云笈签中。
此时,柳弗嵊缺的,正是一对魂眼。沉伶想起了现世中的花满市。花满市的眼睛,正是一双龙眼。难道说他们其实.....
还不等沉伶想明白其中关联,牧镜尘提醒道,“他要魂飞魄散了。”
沉伶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牧镜尘。
牧镜尘早知道他的想法,点点头,“可以一试。”
沉伶没有迟疑,将云笈签中的龙眼召唤而出。一刹那,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金色的流光,那光仿佛是从天而下,将在场的三人染成了金色。
牧镜尘吹起了长箫,箫声如水,幻做一团气波将那金色的眼瞳包裹住,往柳弗嵊的眼前飘去。箫声渐扬,有浓烈的药香味从那气波之中荡开,洒进了柳弗嵊的眼眶。只见已然凝结的血色眼眶像是活了起来,内里盘旋着一层黑色的深渊。金色的眼瞳在箫声的带领下,渐渐滑入那黑色的深渊。须臾,深渊中逸出无数的黑气,将那金色的眼瞳一点一点地包围、吞噬,布散在房间内的金光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良久,那片黑色的深渊终于将金色眼瞳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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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弗嵊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日,柳弗嵊意识混沌,眼睛时不时就会流血水,有时更恐怖,那眼珠子直接就从眼眶里蹦出来。好在蹦出来不久,那空掉的眼眶就会逸出一团团黑气,将那两颗金色的眼珠子召唤回来。如此往复几十次,那金色的眼珠子才彻底安分下来。
在柳弗嵊昏迷的几天,局势动荡,纷争不断。
柳旭死后,天羽像是疯了一般开始屠杀所有神族,在他不要命的屠杀之下,神族死伤惨重,最后还是在须彧的带领下才联手将天羽斩杀,经此一番,神族各大宗门受伤惨重。而最惨的,还要属人族,他们平凡普通,无力修炼,几百年前卷入神妖两族的争端之中,成为两族都能随意屠宰的羔羊,几百年后,又陷入神族宗门的争端中。
柳弗嵊醒来后,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去照看他。因为春心堂这些日子,挤满了病人。
就连柳弗嵊在的房间,后两日都住了好几个病人去。柳弗嵊一醒来,就看到自己的四周躺满了病人,他们或断手、或断脚、或眼睛被刺穿、或身体被灼伤,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浮黎霏霏见到哥哥醒来,也不过来看了一眼,就马不停蹄地去照看下一个病人,忙得脚不能沾地。柳弗嵊追着浮黎霏霏问,“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被炸断了腿的病人被浮黎霏霏压着腿,痛得龇牙咧嘴,还要与柳弗嵊说话,“什么情况?神族内讧了!我这条腿,就是被那屋顶上掉下来的梁砸断的。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旁边的病人听到他说,都忍不住在一旁边哭边说自己的遭遇,“那神仙拿扇子一吹,我家的房子就着了火,还好我跑得快,只烧伤了半个身子。要是再慢一点,只怕小命就没咯!”
“我还更惨!我们一家直接被埋地里了,除了我,一个都没救回来。可怜我的婆娘,怀孕都九个月,马上就要生了。”
“......”
柳弗嵊听着听着,望着这一屋子的兵荒马乱,心情复杂。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牧大夫呢?”
一个病人给他指了指,“在院子里。”
柳弗嵊恍恍惚惚地走过去找牧镜尘。
牧镜尘刚为一众病人吹了一曲玉清补,此时正好空闲休整。
柳弗嵊看着这一大院子更混乱的场面,与这相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事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眼前的这些普通百姓,一场大火,一次洪灾,就能将他们之前所拥有的一切全都夺走。他们除了抱怨两句,又能如何?
面对着这些,柳弗嵊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对着牧镜尘深深鞠了个躬,“多谢你,牧大夫。我可以帮什么吗?”
等着牧镜尘的还有许多事,他见柳弗嵊如此,知道他已经自己想明白了,就让那小药童来安排他,“你跟他,他会带你。”
如此忙了整整七天,春心堂的病人才渐渐稳定下来。
柳弗嵊的心境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他也想拜牧镜尘为师,跟着他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