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华一手提篮,一手持缰,控马走到窗前,将东西由窗送入。顾轻舟接了进去,这满篮的“胡子牛角”口上,放了一把碎银,正是方才易清雪给的钱。
木槿华解释道:“此物叫做菱角,是地方的特产,吃时只需将外头这壳剥开,取里头的白肉即可。方才师伯给的银子多了,那大娘又没带多的钱,找补不开,便问师伯有无小钱。不想师伯竟越给越多,可给人家愁坏了。”
顾轻舟恍然点头,笑道:“怪不得我给她钱,她反倒更急。方才听你交谈流利,说得似乎也是土白话,你是江南人士?”
木槿华点头道:“小时在这边生活过几年。”
知道她童年坎坷,顾轻舟不再多问,只道:“谢啦。”说着拿了瓷碟,将菱角分作几份:“让他们都尝尝,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见。”
车内的人没见过菱角,都很稀奇地抓了看。易清雪拿了在剥,刚掰开一半,眼前一道影子闪过,一只白净的手正停在他面前。手上的菱角剥了一半,有壳那边被人捏着,没壳那半朝上,面对着他。
易清雪愣了一下,视线顺着皓腕寻去,看到尽头时,顾轻舟的脸便出现在眼里。对方眉眼轻皱,催促似的道:“吃啊,看我干嘛。”
易清雪手颤了颤,抬臂欲要接过,却见皓白手腕一闪,同时侧旁人声响起:“你刚拿过钱,怕不干净,就这么吃吧。”他眼神继而一闪,不仅是手臂,半个身子都颤了一下。
顾轻舟对他的局促未见分毫,又往前送道:“快点的,手都举酸了。”
易清雪这才如梦初醒,鸡啄米似地迅速低头,就着姿势咬下菱角。空壳被顾轻舟扔在木盅内,硬壳和木盅一碰,发出“哐”的闷声,听得易清雪心头也跟着震了。
忽地又是“哐啷”几声,一只菱角掉在地上,滚到顾轻舟脚边。师玉航赶紧弯腰去捡,同时懊恼道:“壳子太硬,弟子没拿稳,这才失了礼数。请师尊师伯们原谅。”
邹轻世虽然眼里,倒也不会因小事计较,挥手道:“无妨。”
顾轻舟就更不会怪罪了,反而跟他道:“你别硬扣啊,像这样,拿两个在手里互相撬。”
师玉航弯身跨上前,凑近想看清,头伸过来时,正好挡在中间。易清雪视线被遮,又见师玉航和顾轻舟距离贴近,不知为何,心中竟平白生出不喜之感,似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气。不等气顺,又听师玉航道:“是这样吗师伯。”
透过师玉航的后脑,易清雪隐约看见被遮住的人动了,似乎低头去看师玉航的手,随后又见那人轮廓摇了摇,道:“你这么撬哪能开,算了算了,拿来我给你剥。”
师玉航甜笑道:“谢谢师……”那伯字还没说完,师玉航身子往后一闪,他没有防备,轻松被人拉到一边。对上顾轻舟和师玉航投来的视线,易清雪“哦”了一声,解释道:“弟子看明白了,弟子教师弟剥吧,师尊瞧瞧弟子学得对不对。”
顾轻舟点头道:“行。”
师玉航挑了下眉,看向易清雪时眼波流转,嬉笑道:“那先谢谢师哥了。”
那眼神如针如矢,似要将人看穿,易清雪没来由的心虚,咳嗽两声后道:“不客气。”
马车前行不停,又走过半日后,在一处码头停下。外头弟子叫了声“到了”,众人接连下车,刚走到码头边,就被一艘花船吸引了视线。那花船十分气派,长宽各十余丈,停在码头正位,将来往口岸全都堵住。高大的桅杆上挂着一副巨帆,帆上用金漆写就“天枢”两个大字。
顾轻舟啧了一声,道:“天下第一大宗的辖地,果真气势磅礴呐。只是可惜……”
一旁的柳轻书接过话:“可惜什么?”
顾轻舟道:“可惜了,这么大艘船上,竟无一个聪明的看守。堵得自家人水路不通也算了,若是不小心将各地前来参会的宗派拦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天枢宗对待客人的做派。”他说话时运了内力,声音传出,直震得江波荡起。
话音刚落,花船甲板上传出响动,一名蓝衫男子走了出来,这人中等身材,头发灰黑,约莫四五十岁,步伐稳健,行动间带起劲风,可知内功颇深。
蓝衫男子哈哈笑了两声,中气十足道:“君子顾剑,果真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