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之后的天空也是这样的明媚,谢谢你,让我还能再次看一眼这个世界。”
“真好啊,没有战乱的世界,如果那家店还在,我一定要买一壶酒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偷偷告诉你,我埋了很多的宝贝,那是我准备娶媳妇用的,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了,就都给你了。”
“我没有亲人了,唯一的老娘也葬在了岐山,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带份桂花糕去那里看一看吗?”
“湖州城的雪停了,我也该去找她了。”
.......
众鬼一个接着一个走来,他们絮絮叨叨,说什么的都有。
没有头绪也没有前因后果,想到哪里说哪里。
说是向薄倦意道谢却更像是在说一些道别的话。
一些曾想要说给至亲之人却未能来得及说出的话。
时间最过无情,或许在他们记忆中,自己上一秒还在战场上拼死厮杀,下一秒却已然匆匆万年过去了。
他们熟悉的亲人、家园都不在了。
万般情绪无处可诉,无处能寄托。
他们只好用这种方式在这世间留下最后的几句只言片语。
而薄倦意此刻的更像是一位聆听者,他从一开始面对众鬼的善意还有些不知所措,到后面慎之又慎地记住了他们每一个的面孔和说的每一句话。
以灵力为笔,刻录进玉筒里。
一句一句,越来越多亡魂的故事被记录下来。
薄倦意的脸上也渐渐冒出了汗珠,他先前在唱诵祭文的时候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灵力,现在为了能更好收录亡魂的话,他用的是最严谨也是最不容易丢失的方式来记录。
每一笔都极耗心力。
可哪怕薄倦意已经脸色微白,他也没有让亡魂停下来,始终认真专注地把每一个字都记录了上去。
还是最开始的女子注意到了薄倦意那藏在袖子下,那纤细、玉白、微微打颤的双手。
众鬼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面前的这个少年只有金丹期的修为。
金丹期。
放在灵气充沛的上古时期,妖族七八岁的小崽子都有元婴期的修为,金丹期估计只有一些刚出生的幼崽才会如此弱小。
而少年的岁数于他们而言也确实如同幼崽。
实在是太小了。
让一个本该需要保护的幼崽为他们耗费心神,众鬼的良心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被摸头的时候薄倦意还有些懵,他的唇瓣微微抿起,原本被傀一梳好的发辫这会也彻底乱了,银白色的发丝凌乱地垂了下来。
一双漂亮的凤眸也因惊讶瞪得圆溜溜的,水润茫然,衬着那雪白的肤色像极了一只被摸了肚子的狸奴。
虽然良心很痛,可看着这一幕,几乎每一个和薄倦意对话过的亡魂都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连据说最高冷也最讨厌小孩的魔修也不例外,甚至还有热辣奔放的魔修小姐姐差点就要亲在了薄倦意的脸上。
还是薄倦意拼命拒绝,贡献出脸蛋让揉才逃过一劫。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缕缕金色的光芒就这样从众鬼的身上流入进薄倦意的体内。
队伍的最后一位是个人族的女修。
她穿着甲胄,长相飒爽,笑起来仿佛有万千星辰落入她的眸中。
“我们吃过很多苦,也流了很多血,可看见你,我忽然发现这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没有想要记录下来的任何事情,只是轻笑着对薄倦意道:“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我也要和你说声再见了。”
薄倦意握着玉筒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往女修身后看过去,发现原本漫长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尽头。
他蓦然回过头,而那些曾和他道过别的众鬼就站在他的身后。
见薄倦意看过来,他们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告别的动作。
“再见了,人族的小可爱,希望以后有缘我们能在仙界再见。”
随着红衣女子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一道漆黑的巨门显现于世。
那是幽界之门,特意为了引渡亡魂而来。
众鬼也似感应到了召唤,魂体开始震荡。
数万年之前,他们是对手也是仇敌,可在数万年之后,他们却一起共同踏上了这条轮回路。
“等等!”
薄倦意眼底闪过一瞬的恍惚,他想要上前拦住他们,可没等他跑过去,鬓角别着的小黄花就掉了下来。
少年下意识弯下腰想把小花捡回来。
可风沙一吹,花瓣飘零四落,一下子就淹没在茫茫的黄沙之中。
最终什么也没有剩下。
而就和这朵花一样,待薄倦意重新抬起头,那些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内。
........他还没有跟他们说再见。
薄倦意微微抿起唇,睫羽轻敛下来,神情有些落寞。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少年低落的情绪,刚刚没入他体内的金光浮现出来,如同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少年环抱在其中。
天际也响起阵阵仙音,霞光万道,似有凤鸣龙吟之声在云层回荡。
下一刻。
比薄倦意身上的金光还要耀眼的光芒直直地从天幕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功德金光?!
狐狸诧异地瞪大了的双眼,连尾巴也不晃了。
它忍不住伸着爪子拍了拍旁边的男人。
“........”
没有回应。
狐狸疑惑地扬起脑袋,却看见傀一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