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堪的手还掐在她的脖子上,没有移动分毫,隐约能看到躁动凸起的青筋,冰冷的皮肤疯狂汲取她的体温。
他们的心脏贴在一起,剧烈地跳动着,发出沉重的响声,震得她耳朵生疼。
他强撑着身体想起来,最后只堪堪和她拉开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你冷静一点,”谢姜芨放软了语调,试着谈判,“有话好商量……”
傅堪被吸引了注意力,低头“看”向她。
取得阶段性胜利,她继续循循善诱道:“你现在很难受对不对?我可以帮你。”
“你也看到了,我的血可以缓解你的痛苦,就算是我的补偿……”她将系统说的话联想起来,“但是如果你从脖子上咬,我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虽然很解恨,但是万一没有根治,岂不是亏了?”
“我是真心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的话传到傅堪耳朵里,声音忽高忽低,最后全都碎成了阵阵震耳欲聋的耳鸣。
他的世界一片混沌,周身侵袭着无法抵御的寒冷,大地震颤,黑暗里鬼影重重,耳边嘈杂不绝,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吵得他头痛欲裂。
唯有女孩的声音穿过层层噪声而来。
她纤细的脖子被握在手心,他只要微微一用力,就可以轻松地将它拧断。
急促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掌心,软骨随着说话的频率上下滚动,比心跳还要炽热。
这里的空气是凉的……他的指尖缓慢拂过她的皮肤,来到锁骨处。
手下的血液是滚烫的。
他可以从她的血液里获得一点温暖吗?
谢姜芨不知道傅堪此时的心理活动,却发现按住她的手此刻微微松了力气。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喘息的契机,猛地一记头槌,顾不得头疼,侧身滑了出去。
袖中的玉牌滑至手心,她立刻反客为主,一手将玉牌抵住傅堪的咽喉,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转,将傅堪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谢姜芨单膝跪在傅堪膝盖两侧,指尖金光纷飞,细密的丝线缠住了他的手腕。
她伸手抬起傅堪的下巴,让他直面自己,另一只手扯过他的衣领,逼迫他靠近。
血红的瞳孔里映照出她狼狈的倒影。
她快速地划破指尖,递到他唇边,伤口却在接触到他嘴唇的那一刻愈合了。
谢姜芨:“………………”
伤口的愈合速度和伤势的轻重成正比。
谢姜芨认命地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无可奈何的气。
她必须制造短时间内大量流血,但不会致命的伤口——
心一横,咬破舌尖,凑了上去。
血腥味急速蔓延,舌尖流落的血液如有召唤,顺着唇缝渗去。
唇齿相接的一刹那,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心跳声。
傅堪恍惚间感到有人捧住了他的脸,那只手不由分说地一抬,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血液甜腻的味道霎时霸道地钻进鼻腔。
急促的呼吸像疾风骤雨。
那点柔软的触感一触即散,他被一双手用力推开。
随后,那双手覆上了他的耳朵。她的掌心回暖,干燥温暖。
那双手隔绝了震耳欲聋的噪音,世界渐渐平静下来,傅堪慢慢闭上眼,大地平整,风声微弱,鬼影无影无踪。
方才的恐怖景象,似乎就是他的一场错觉。
眼中的血红如潮水般退去,疯魔的心神终于平静下来。
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那人以龟速移动着,他能清楚地靠声音和气味辨别她的方位。
用屁股挪动身子的谢姜芨手中紧紧捏着仅剩的玉牌,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对傅堪的疯病有几分作用,只能祈祷他能尽快冷静下来。若他再度发狂,那真是神仙难救了。
傅堪跪坐在原地,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凌乱地悬在耳侧,遮住了本就晦暗不明的神色,看不出想法。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你到底是谁?”
谢姜芨听了这话,微微皱眉。
她目前对自己的身份状况还一知半解,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傅堪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荒郊野岭,必是寻她而来。
他发病的事情……也绝对和原主脱不了干系。
她胡乱抹去嘴角的血迹,在傅堪的衣服上蹭掉。
“上来就喊打喊杀,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她冷笑一声,实则掌心早已沁出冷汗。
傅堪沉默地听她说话。他的耳鸣还没有完全消散,谢姜芨的声音忽高忽低,他甚至要屏住呼吸才能听清她的话。
他似乎睡了很长时间,一醒来,发现自己似乎正在一座深山里。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惶恐地寻找方向,等到的却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和狼群的嘶吼。
有熟悉的气味引导着他来到这个山洞。
像是……冬日寒梅发出的清冽香味,这种香味似乎长久地萦绕在他的记忆里,让他在铺天盖地的血腥味中感到一点点的心安。
他和她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系,但是记忆深处空无一物。
谢姜芨看着傅堪迷茫的表情,心里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想。
傅堪,好像,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谢姜芨在几秒内思考了傅堪装失忆的可能性,得出来的结果为0。
她观察着他的反应,特地将真话与谎言掺半:“你若是不记得我是谁,为何会把我从狼群中救下?”
忍痛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布的疤痕,她沉默两秒,抚上傅堪的手。后者警惕非常,几乎是立刻抽手,却被她飞快地按住,随后将自己另一只手的小臂贴了上去。
那只手在抚到她伤疤的那刻安静下来。他皱眉道:“这是什么?”
“你每一次发病,都会做出攻击人的事情,就像刚才一样。”她深呼吸一口气,声线颤抖,像是盛满了痛苦,一双眼睛却清亮异常,将傅堪表情的变化牢牢刻在里面,“想起来了吗?”
她的声音温和、明亮,像是初春刚刚消融的溪水,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
傅堪以沉默回答。
她糟心地看了一眼油盐不进的攻略对象,内心却又因为他记忆全无而缓缓放松下来。
谢姜芨垂眸,牵起他的手。他竟没有挣扎,任她握着。
二人的玉牌拼合,她带着他感受玉牌上刻字的纹路,一点一点抚过去,柔声道:
“但是没关系,毕竟……”
她抬眼看他,慢悠悠地说出后半句话:“……我们是夫妻嘛。”
掌心中的手陡然一僵,她更用力地握住,捧在胸口。
“夫君,”她的声音却带了浓浓的哭腔,一双眼睛里却仍是狡黠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你说过再也不会忘记我的……这让我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