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尤娜点头。

“我在福利院里拥有很多好朋友，这些朋友是我剧本中许多人物的原型。”

“《幸福家庭》里的‘尤娜’就借鉴了我的一个聋哑人朋友，我在她那里学会了手语，也知道聋哑人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但得到奥斯卡最佳女配的时候我居然忘记感谢她了，这让我一直后悔自责。现在我想在这里感谢她一次。”

说着，尤娜就用手语无声说道：“如果你能看到这段视频，请接受我的真心感谢，我永远爱你。”

“她的名字叫什么？”采访者问。

“Sorry，这是她的隐私。”尤娜摇摇头，继续说，“还有《独腿凤凰》，男主角‘汤姆’的原型也是我在孤儿院的一个朋友，出于隐私，我不会透露他的名字。”

“但他就像汤姆一样，是个真诚善良的男孩。”

“不同于汤姆在火中失去了自己的另外一条腿，他失去了自己半张脸上的皮肤。”

“天哪，那真令人难过。”采访者装腔作势地半捂嘴巴。

“这没什么可难过的。”

“记者小姐，他们不会希望别人一直用同情怜悯的态度看待他们。”说完，尤娜看向记者的神情在严肃中略带一丝指责。

道德拳永远好用。

“我的朋友们都是一群乐观积极的人。”

“也许在最初遭受命运的不幸时，他们会感到无比痛苦，但他们的人生可不会因此暗淡无光。”

“残缺不是丑陋，丑陋的是作怪的命运。

“而人类，无论什么姿态都是美的。”尤娜看着采访记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在这样的目光下，女人噎住了。

后面的采访被加快进度，女人也不再刁难尤娜。

临走前尤娜又笑着看了女人一眼，惹得后者浑身不适，却无法公然发火。

她当然知道尤娜在暗示什么，但尤娜的手段太高级了——这个小孩有年龄优势，而且全程冷静克制，甚至面露微笑，根本没露出半点不满情绪。

如果她敢破防，任谁都会觉得是她这个成年人太过敏感，而不是小女孩的错。

尤娜不知道记者小姐复杂的心理活动，也没必要知道，因为她们再也不会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了——这个女人以及她所在的电视台被尤娜加入了黑名单。

“你真的是因为尊重表演才拒绝了那么多剧本吗？”私家车上，经纪人安东尼奥问道。

他看过那些剧本，其中有不少角色都很适合尤娜，甚至还有直接以尤娜为主角的剧本。因此那个“尊重表演”的理由牵强到不可思议，在安东尼奥看来只能糊弄外人。

尤娜笑了笑，“这只是我对外的借口。”

“那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成为秀兰·邓波儿，或是波姬·小丝。”尤娜说，“如果一个漂亮女孩火的太早，拍的电影又足够多，那么人们只会记得她作为童星时候的样貌。”

安东尼奥不解。

“这是一个反复加深印象的过程，就像素描，当你拿起手中画笔，线条只会越涂越深。”尤娜做了个握笔的手势。

“不那么漂亮的女孩没有这种烦恼，因为观众很懒，他们不会为了她主动拿起画笔；漂亮的男孩也没有这种烦恼，因为很少有男孩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到爱怜，于是观众涂抹的程度很轻很轻。”

“等这些漂亮的女童星们长大了，要转型了，观众却无法用橡皮擦把脑海中的线条擦淡，更别提擦干净了——正常人的脑子里根本长不出橡皮擦。”

“他们只会惋惜，想着‘要是她一直是个孩子就好了’，或者‘要是她长不大就好了’。”

安东尼奥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的蛮可怕的，聪明人不会任由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尤娜耸耸肩，继续说，“等我长大一点，五官、气质都定型了，我才会开始拍摄大量电影。”

“在此之前，我只会客串，不会主演。”

“即便演配角，我也只会饰演独立电影中的配角，而非商业电影中的配角。”

“这样一来，人们在脑海中描摹我的形象时，不会一下子涂抹太深，以至于后来手忙脚乱；他们会在渐渐描摹的过程中得到无上的享受。安东尼奥，你小时候吃过糖果吗？”

尤娜的突然发问让人猝不及防，安东尼奥还在思考尤娜的话呢，闻言老实回答道：“我吃过，怎么了？”

“聪明的孩子在吃糖果时，他们享受一点点用舌尖品尝的过程，让这份快乐持续很久。”

“可是世界上大都是愚笨的孩子，他们一得到糖果便会迫不及待地嚼咬入肚，于是快乐变得短暂，只余下满心懊悔。”

“安东尼奥，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让自己成为慢慢吃糖果的聪明小孩，还要把分配糖果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由我们来决定观众吃什么味道的糖果，而他们怎么吃也得由我们做主。”

安东尼奥闻言大吃一惊。

“见鬼了，你真是个孩子吗？”

他懂尤娜想表达什么了，这个女孩完全看透了“童星”身份存在的弊端，看透了观众的心理，甚至看透了人性。

天，他敢说许多成年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尤娜wink了一下，语气俏皮，“亲爱的安东尼奥，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