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走了一人,皇帝坐姿略放松,只是目光落在撷芳帖上,似有思量。
“田珍。”
田公公嗳了一声,“奴在。”
“往年撷芳宴,朕不敢亲去,怕她不愿见朕,只遣人去送礼,是不是太过随意了?”
“圣人年年不忘长公主生辰,所选贺礼皆非凡品,长公主嘴上不说,心里也定是记着的。”
皇帝听着,没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负责孟府的率卫赶到甘露殿偏殿,转达了孟秋瑾的原话。
皇帝有些意外,继而感慨,“这孟娘子比起她阿耶,更是个明理识大体的......也罢,该消停了,既然两府都松了口,此事便到此为止,去回了太子,了结此案,接下来他只管安心筹办文香宴。”
两名率卫齐齐转身离去。
......
时姈醒来时,还有些眩晕,葭倚满脸忧愁地守在一旁,察觉她醒了,难掩激动地凑上前。
“娘子可算醒了,头还晕不晕,可有哪里觉着不适?”
时姈坐起身,晕倒前的画面逐渐回到脑子里。
“这是哪里?”
“还在宫里,许是哪座偏殿,太子殿下命人领奴将娘子挪到此处歇息的。”
外头天色还敞亮,时姈抬起手看了眼,手指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我睡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了。”
时姈:“......”
难怪这么舒坦!
“太子殿下呢?”
“许是回东宫去了,临走前还让药藏郎替娘子把脉,说娘子暑气入体,底子又弱,这才晕过去,其他并无大碍,药藏郎诊完便走了,说要回去向殿下复命。”
葭倚仍惊魂未定,不时端详小女郎的脸色,忧心忡忡道:“奴是不信那药藏郎的,娘子吐了那么多血呢,该喝多少碗四物汤才能补回来。”
时姈低头摸着盖在腿上的薄毯,一时没吭声。
原来是中暑了。
藏在嘴里的血包原是准备到皇帝跟前上演苦肉计用的,没想到最终会用在太子身上,当时她自觉撑不住了,想着怎么也得用上,便凭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引太子上前,再咬破血包,也幸好中暑的病症来得巧,让她这出戏越发逼真。
只是怪得很,她总想起太子那双瞳色极浅的眼睛,通透无暇,也寂寥无物,有时却幽深得很,仿佛能刺破人心,她莫名有种在那双眼睛面前做戏,迟早会翻车的不祥预感。
再次庆幸她以中暑收尾了这场苦肉计。
她穿越前的身体底子好,三伏天长跑也不曾中暑过,没想到中暑会这么难受,也就凭着韧性咬牙支撑,反倒因祸得福,教这场戏演得更真了。
不过这些事,先前没告诉葭倚,是求逼真,眼下也不好解释,她怕偏殿里埋伏了东宫的人,就等着她露出马脚。
“娘子回去还是让府医再瞧瞧的好。”葭倚小小年纪,担忧着小主人,像个老婆子似的碎碎念,“药藏郎说是东宫御医,可太子殿下这么多年让他治得也不见好,瞧着脸色比娘子都差呢,指不定还不如咱们的府医。”
时姈连忙瞪眼,“行了,碧梧日日念着要你谨言慎行,怎么进宫了反倒胆肥,还敢编排太子了,我都没这个胆。”
都在心里往死里骂的。
葭倚清醒过来,立马闭上嘴。
国公府的杖刑便能教她躺床上半月,宫里的怕是能直接打死人了。
时姈见她消停了,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手指流连在薄毯的软绒上,恋恋不舍地摸够最后一把。
不愧是宫里的东西,随便一件织物,毛绒绒的触感都比国公府用的还要好,忍不住就想薅一件回去,也不知能不能偷偷带走。
......
时姈走出偏殿,就看到殿外停着那辆熟悉的平肩舆车。
一名等候已久的率卫上前,“殿下命臣转告县主,传圣人旨意,畅园湖斗殴案已了结,东宫禁令也撤回,县主今后出入宫中,再无阻拦。”
时姈双眼一亮,“结案了?”
“殿下遣人去了孟府,孟娘子答应销案和解。”
时姈垂眸,唇边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古怪笑意。
孟秋瑾会同意销案和解,不再深究,说明情势对她不利,可能是孟深没找到证人,也可能是出了其他岔子。
无论如何,她这趟进宫算是赌对了。
倒是太子,原本做好了他会不为所动的准备,没想到他竟如此痛快地松了口,替她传话和解,难不成他也知道些什么?
毕竟是亲女主派,对女主不利,他才会甘愿放手。
......
被归到亲女主派的太子殿下,早已摆驾回了东宫,在寝殿的浴池内待了许久才出来。
傅敛换了身新衣裳,刚踏入嘉德殿,就听率卫接连来报。
“荣安县主私自入宫一事,已告知敬国公府。”
“长公主府的林长史方才送来撷芳帖给圣人,眼下已经出宫了。”
“药藏郎说荣安县主已无大碍,许是日头晒,底子虚,中暍了,加上连日郁结,一时急火攻心,这才吐血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