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琰点到为止,行至宫门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傅昶身为皇子,不似燕王有府邸,仍住在宫中,待傅琰的背影消失在街尾,他才转身往回走,手指慢悠悠拨弄着腰间短剑,眼底漫出几分嘲弄。
这么替人着想,也不见他去看上几眼,在这里装给谁看呢。
......
同样历经审问,时姈依旧被千娇万宠地伺候着,整日好吃好睡,孟秋瑾却不大好过。
先前她故意拿孟冬瑾作筏子,令孟深迁怒冷落柳氏,还没等看上几日热闹,时姈便跑去东市生了事,致使谣言四起,孟深忧心仕途,哪还顾得上与柳氏计较那些家宅琐事。
从未有君主能纵容朝臣拉帮结党,当今圣人也是如此。
小小的贵女斗殴案,经谣言几番润色竟成了党派相争之故,轻则同僚异心,重则君主猜忌,孟深出身寒门,仕途一路高升,全仰赖圣人施恩提拔,身为天子近臣,他是万万不该牵涉其中的。
继夫人柳氏记恨孟秋瑾前头挑拨,自是没放过这个好机会,借此事暗中反咬回去,上眼药,吹枕头风,使劲浑身解数,动摇孟深对孟秋瑾的偏疼与信任,对外仍是慈善护短的主母姿态,一心维护孟府名誉,未曾多言,令孟深忧心之余感到甚是宽慰,虚伪做派体现得淋漓尽致。
孟二娘更不必说,自幼受柳氏耳濡目染,本就敌视长姐,前几日又因孟秋瑾被孟深狠训了一顿,心里憋着火,少不得要寻机到瑶台月挑刺找茬,在府外也不忘编排长姐坏话。
刚闹过一场,孟二娘气焰嚣张地离去,留下满地狼藉。
菱花扶着孟秋瑾起身,看见她寝衣裤脚上沾染的绿豆汤渍,目光一凝,染上忧色。
二娘子当真欺人太甚,明知娘子因伤之故不愿见客,非要强闯内室,假意关心长姐,提来的吃食却是灶房里做朝食余下的残豆羹,话里句句讽刺娘子害人不浅,自食恶果,末了还假装手滑弄翻,溅了娘子一身。
婢女轻手轻脚进门清扫,孟秋瑾甩开菱花的手,转身进了内室。
菱花暗暗叹息,也不知郎主何时才有空过来,见不着人,娘子便是满肚子苦水都没地诉去。
孟秋瑾换下脏污的寝衣,坐在妆案前,拿出玉瓷瓶,解下面纱,挖出药膏,面色平静地对着镜子一点点抹在左脸的伤口上。
孟冬瑾来之前,她正要上药。
菱花走出屋子,去处理脏污的寝衣。
凡是被二娘故意弄脏过的衣物,孟秋瑾都不让洗,只命她单独收进一个大箱子里,她最讨厌这个活,每每打开箱子都能被里头的浓烈臭气给熏得站不稳脚。
等菱花回来,婢女们已经将外屋的狼藉收拾好离开了。
菱花走进内室,见孟秋瑾戴着面纱,便走到她身后,小心开口,“方才门仆差人传话,说是奚娘子来了,来探望娘子的。”
奚娘子是主母柳氏的娘家侄女,也是孟秋瑾在宝文书院结识的好友,两人相差五岁,却志趣相投,并未因柳氏的关系而疏远。
自孟秋瑾受伤在家,两人便不曾见过面,因顾虑柳氏,奚宁只悄悄派人到孟府送过几回伤药补品。
孟秋瑾抬起眸,一双眼凌厉地望来,惊得菱花心头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小郎君呢,今日他可在府上?”
怎么突然问起了小郎君,菱花疑惑,赶忙算了下日子,今日书院休沐,孟煜应当是同那群酒肉朋友溜到平康坊饮酒狎妓去了,故而摇头。
孟秋瑾收敛目光,让菱花去回奚宁,就说尚在病中,不便见客。
菱花点点头去了,悄悄送走奚宁后,她转头又去了灶房,催促供给瑶台月的飨食。
孟府不似世家富贵,每个主人都能有独立灶房,孟府只有两间灶房,一间专供孟深,另一间则由柳氏掌管,供府内所有人的食膳。
柳氏擅长绵里藏针,是以灶房时常借故拖延,菱花等了许久才取到飨食,连忙端去内室。
孟秋瑾仍坐在妆案前,垂头揉捏手里的锦帕,语气淡淡道:“菱花,今日之事,不必隐瞒,尽快放出去教阿耶知道。”
经过上一世的教训,她不会再将委屈苦咽心底,哪怕是丁点惊吓,也要卖弄可怜。
菱花面上一喜,忙不迭地道:“娘子放心,大家都看见了,自然不会......”话猝然一断。
孟秋瑾抬眸,见菱花跪在食案边,兀自发起怔来,没一会,她脸色骤变,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扭头看向孟秋瑾,神情惊慌。
孟秋瑾心底莫名掠过不安,“怎么了?”
菱花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句。
“娘子,奴,奴忽然想起来,那日畅园湖边的芦苇荡里,兴许,兴许还藏了人。”
孟秋瑾面色惊变,“什么意思?”
菱花磕磕绊绊解释,“也,也不晓得是不是奴看错了,当日附近的那片芦苇荡,离得甚远,隐约有个人影......后来荣安县主掉进湖里,奴被吓住了,便,便忘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