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说不出个所以来。
不仅如此年纪尚小的兰斯，似乎也因为这句话陷入了纠结中。
“你们是教会的骑士，信仰是最纯粹的。肯定能够明白我此刻的痛苦心情。”艾琳决定再接再厉。
但到底是人精，洛斯伟特快就反应过来，“我们并没有在质疑您的信仰。只是您这种行为并不符合规则。”
“诸位领主和教会所定下来的规则就是如此，您这次不按照规则来做事，那确实是您不对了。”
艾琳伸手抹了抹眼角，看起来还是那副柔弱痛苦的模样。
“我也承认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实在是没路可走了，我也给出方法了，是二位不肯放过佩内洛，在此咄咄逼人。”
这女人好会胡搅蛮缠好会扣帽子！这说的好像是教会要让他们佩内洛人民去死一样！兰斯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洛斯伟特倒是沉得住气，“我们也明白佩内洛的处境，教皇殿下也是如此。所以教皇殿下并未责怪佩内洛也没有责怪您。”
“真的吗？”
洛斯伟特点头。
“那就好！”艾琳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非常感谢二位骑士带来的好消息，两位就一起参加下午的加冕礼吧！”
兰斯正想说什么，就被开门声打断，急急忙忙冲进来的侍女，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中等的身材却走得飞快。
“小姐小姐，领主大人的体温又烧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艾琳猛的起身，带翻了自己的座椅，急急忙忙地朝门口走去，在走到门边时想起了还坐在会议室里的两位骑士。
“二位请自便。”
说完只留下急匆匆的脚步声。
-
佩内洛因为朴素的民风和大家一年四季都在种地的原因，境内除了庆祝秋收和春播的典礼外，很少有盛大的典礼。
所以这次的婚礼与加冕礼一起，整个领地内足足放了三天假。
因此街上到处都是人。
洛斯伟特与兰斯两兄弟因为身份和刚刚兵刃相见的原因，实在不好再呆在城堡内，只能来到外面的城区感受感受典礼氛围，就当是给自己放放假——虽然城内也到处都是某个女人的眼线。
“那个女人真讨厌。”兰斯嚼着刚买的麦芽糖嘟嘟喃喃。
“为什么这么说呢？”
身为哥哥的洛斯伟特自然知道自家弟弟的性格，有些欣慰他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不指名道姓，又有些担心他这脾气爆的性子会出事。
“假惺惺的。”兰斯咽下麦芽糖，又走到麦芽糖的摊位边上重新买了一个，“她还给我们扣帽子。”
“但是也算不上讨厌吧，毕竟给我们扣帽子的人不少。”洛斯伟特把钱交给老板，继续听自家弟弟抱怨。
“怎么就算不上了！你看到她哭的时候那个表情了吗！假死了！她一点都不担心佩……子民和领地，也不担心她口里的那些信仰……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洛斯伟特轻笑一声，伸手抚着弟弟的红色长发，又往他嘴里塞了块麦芽糖。
糯米纸在口中化开，又甜又黏的糖如果不小心翼翼地嚼着，就会不小心把牙拔掉。
“她很厉害。”洛斯伟特直接道：“说实话，我不觉得教皇和父皇这次的判断……英明。”
兰斯看着哥哥，一脸困惑，“他们俩的判断英明不英明，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需要把任务做好就行了。”
洛斯伟特又带着弟弟去买好吃的。佩内洛作为整个大陆的粮仓，好吃的东西各式各样，就连酿酒技术都比其他领地好上数倍。
“那你觉得我们能做好这个任务吗？”
兰斯想起自己上午的经历，恨的牙痒痒。
“等会加冕礼就完成了。代领主就要变成领主了……兰斯要去看看吗？”
“看什么啊，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哎！哥！别拽我！！”
-
艾琳作为佩内洛历史上第一位女性领主，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因为她拥有神骸碎片，证明了佩内洛的忠诚，力挽狂澜结束了佩内洛的危机，所以民众格外的爱戴她。
她的民众并没有在加冕礼这天造反，也没有在婚礼进行的时候冲进城堡内。甚至还很友好的将一些农作物和酒送到了城堡门口，附赠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百年好合。
艾琳对此有点诧异，毕竟她把城堡防的跟个铁桶似的就怕当天出意外。
暂时送走了教会的两个意外，艾琳就换下了自己的婚纱，穿戴起领主服饰，因为没有女性领主的先例，所以艾琳干脆将自己的成年礼服拿了过来，按照领主的规格改了改后穿上。
象征着领主地位的皇冠和领主夫人的璀璨项链都已经提前设置好了大小，以确保典礼过程中不会出现戴不上或者过大的尴尬场面。
和上午仓促的婚礼相比，下午的加冕典礼会持续四个小时，并且设置了蓝晶屏对外直播。
准备完毕之后，艾琳就从城堡出发前往城市中心的高塔进行加冕礼。
预计好的路线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民众们其乐融融，甚至会将手中的鲜花和麦穗丢在她途径的路上。
艾琳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拥护是哪来的，只能保持着礼仪，小幅度挥着手，算是感谢这些抛来的鲜花和麦穗。
城市中心的高塔和城堡并不远，乘坐马车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艾琳扶着南希的手下车，目光远眺了一下远处的集市，那边的欢呼和喧闹更加热烈。
“加冕礼结束后，南希要不要去那边玩一下？”
“领主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艾琳轻叹了口气，整理好表情走进了高塔。
虽然是高塔，但只有三层。一层有巨大的宴会厅，加冕礼就在此举行。
所有的大臣们已经早早的到位，骑士团的各位也各司其职，宽阔的大厅内所有人都着盛装，等待着她的入场。
南希身为贴身侍女，没有实际的官职，只能站在门口等待着她。
远处盛大辉煌的音乐传来，艾琳随着音乐踏入宴会厅，她的父兄已经去世，所以旧领主的位置只有象征物一枚军章，再无其它。身为长辈的维尔大臣，暂替了“她”父亲的位置。
艾琳踏上台阶后微微屈膝，顺从的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她感受到了眼前长辈的注视对方久久地盯着她，最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侧过身子将皇冠抬起落在了她的头上。
他的动作很轻，但皇冠却很重。不知为何，艾琳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它们连同着这座皇冠一起落在了自己的肩上，沉重、痛苦、茫然、无助……
她的心也因此的充满了悲伤。
是没有吃药吗？原身的影响这么严重么？可是又有些不一样，和之前情况完全不一样。
艾琳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任由这情绪在心中，反正无需在意，只需稍等片刻，它们就会转瞬即逝。
“佩内洛的子民们，在今日，迎来了一位英明的新主。”
维尔大臣哪怕一把年纪了，念起誓词还是中气十足。
“艾琳·佩内洛，你是否会带领佩内洛人民走向繁荣与昌盛？”
“我会的。”艾琳念着背下的誓词，“我会以初代佩内洛领主为荣，以我父亲为耀。我会继承世代佩内洛的美德、我将坚定信仰、我将忠诚权利、我将爱子爱民，我应成为强者、保护弱者。我将尽我一切所能，贯彻佩内洛朴实、忠诚、善良的美德，并让我的子民们与我为荣。”
而之后她微微起身，屈膝的膝盖一瞬间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弹响，但艾琳顾不得调整，她只能再次迈向台阶，然后再次屈膝，再一次的接受维尔大臣递过来的项链，等待着对方给她戴上。
点缀着一百零六颗宝石和五十二颗珍珠的项链沉重无比，佩戴上脖子的那一刻，艾琳只觉得自己仿佛戴上了镣铐。
但维尔大臣却露出了些笑容，“这是你母亲的项链，你戴上去非常的合适。”
艾琳无言，只能点头。
远处的颂歌还在继续，塔外人民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响，艾琳接过象征着佩内洛的圣物——一捧土壤，交由维尔大臣后，由他装进一个小瓶子。
等到一切都完成之后，艾琳才有机会站直，降低一下膝盖的负担。
颂歌即将唱完，大臣们纷纷将携带的礼物放在她的脚边，从她的脚边衍生出一条若有似无的道路，直直的通向通往楼上的台阶。
艾琳提起裙摆，顺着这条祝福之路往前走去。
此刻的她无人陪伴、手无寸铁、带着一身光鲜亮丽和沉重无比的皇冠，独自一人踏上又窄又高的台阶。高塔的旋转台阶修得并不平坦，不过盘子大小的窗口透出丝丝光线，更是让楼道内晦涩不明，宽大的裙摆时不时的将她往后扯，然后在她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艾琳看到了光线。
偌大的、盛大的、像是希望又像是荣耀的光线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朝光亮走去，在踏上露台的那一刻，欢呼声自脚下涌起，然后她看到了脚下由人民组成的场面。
震撼人心。
艾琳心中有些鼓舞，有种暖流在四肢百骸流窜，又有种激进的想法在脑中盘踞——“她”的人民。
她的人民。
艾琳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继续往前走去。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自己要做的事还没完成。于是她继续向前走，走到了三楼露台的最边上，她双手靠着露台的围栏，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对着地面的人民打招呼。
欢呼声越发强烈，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担忧的叹息。
艾琳露出笑容，抬起手，示意子民们安静。片刻后，原本欢呼奔腾的子民们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静待着艾琳的下一步举动。
不仅如此，在大陆其他地方关注着艾琳举动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女孩给唬住了，又不免有些恼怒。
所有人都静待着她的举动，很多人甚至期待着她下一步就宣布联邦成立的事，这样就能够让她感受到什么叫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
“今日，很感激各位不远万里来到加冕礼。”
透过蓝晶石，她的声音被传到城内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干净又利落无比。
还带着弟弟在逛街洛斯伟特心中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城中心的方向，人类肉眼所带来的限制让他无法看到高塔之上的女领主要做什么，但他脑中的直觉却警铃大作。
喧闹的盛世场面和之前没有解决掉的情绪，让艾琳有种微醺感，虽然这并不妨碍她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也非常感激，教会派来的两位信使！”
原本安静的人群在此刻炸开了锅，群众们窃窃私语，最后讨论越发强烈，他们甚至不等艾琳接下来的行动，开口询问高塔上的艾琳。
“教会派信使过来是意味着教会站在佩内洛这边吗！”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如果真的打仗了，教会会帮助我们吗？”
艾琳还是那副和蔼的笑容，她温柔地站在露台，轻声开口，“当然，佩内洛能从困境走出，教会助力良多。此次前来祝贺的两位信使，正是教皇麾下的两位十二骑士。”
“她放屁！这女人、这女人！！”
远处的兰斯听到艾琳的话，气得恨不得直接冲去高塔打烂这个女人的嘴。
他们怎么可能是来祝福佩内洛的？！教会虽然明面上是中立的态度，但是一直以来都和王室交好，更是有将皇子们送进教会学习的规矩。而教会挑选出来的家世合适的姑娘会成为大修女，最后成为王妃候选人。
这次王室被佩内洛这位代领主泼了脏水，明面上又不能有所动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让大皇子妃殿下在教会闹了好一会才同意派出他们两个前来。
洛斯伟特拉住暴跳如雷的弟弟，眼中酝酿着狂风暴雨。
他看着高塔的方向，继续听着艾琳的话。
“佩内洛和威科在神的祝福下结秦晋之好，神明祝福着佩内洛，这是佩内洛的大幸。”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洛斯伟特想起来年幼时看到的蛛网，上面为了捕猎的蜘蛛正细心地编织着，只待猎物撞进网中。
他们是猎物么？
洛斯伟特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看到了大盛的蓝光，比前几天在蓝晶石投屏上到的更加存粹的、明艳的、璀璨的、所有朝圣者都无法抗拒的蓝光。
他站在原地打了个激灵，等到回过神时，发现身边的人都全部弯腰跪下。
洛斯伟特是虔诚的教徒、是神明的拥趸、是不会动摇信念的朝圣者，他理应朝这蓝光跪下，他理应胸口匍匐在地，嘴唇轻吻大地。
可他、可他……
他不该如此。
他该抗拒。因为持着这神骸碎片的人，是教会的敌人。洛斯伟特心中天人交战，甚至无法顾及身边带着不甘下跪的弟弟。
片刻之后，他还是屈膝，单膝下跪。他的心中痛苦万分，不知这种折中的方法是否是对神明与教会两者的亵渎，不知神明能否原谅他心中的纠缠。
而造就这一切的艾琳，意外地看着地面成片跪倒的人民，属实是有了意外发现。
她捧着神骸碎片，面上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神性，继续开口：“这是降临在佩内洛的，第二片神骸碎片。”
人群哗然，有人斗胆抬头看向高塔，蓝光盛放，看不真切。
“但神的物品，应由神的使者来保管。所以我代表佩内洛，将这两块神骸碎片归还给教会，以表佩内洛的忠心和虔诚，也感谢教会前来的两位信使。”
她高举碎片，声音激昂！
“佩内洛接受神明与教会的祝福，至此繁荣又昌盛！”
“神明万岁——！”
“教会万岁——！”
“佩内洛万岁——！”
-
耳边是延绵不绝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烈的笑容。那种狂热的崇拜居然令洛斯伟特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拉住被眼前场景震慑住弟弟，逆着人流试图离开集市，“任务失败了兰斯，那女人就是个疯子。等会你直接离开佩内洛……先想办法联系上莫斯利领地的教堂驿站……”
“二位留步。”
计划还未完全明了，集市还没有出，兄弟二人就被骑士们团团围住。
领头的浅棕发色骑士，带着令人生厌的柔和笑容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兰斯想要拿出碎片武器杀出重围，却没想到被兄长拦了下来。
“佩内洛的骑士们，为何要拦住我们兄弟的去路？”
“我们没有拦。”棕发骑士笑容和煦，“二位真是贵人多忘事。艾琳领主特意交代我们，时间到了就请两位会佩内洛宫，和领主与大臣们一起共进晚餐，休息一晚后，再将碎片带回教会。”
他又强调一次，“二位难道忘了吗？”
“怎么会。”洛斯伟特行着骑士礼回答道：“只是加冕典礼热闹非凡、食物丰盛、身在教会鲜少见到如此种类繁多的美食，流连忘返罢了。”
“原来如此。”宫廷里出来的骑士多少比教会的骑士更加应对自如，回答和邀请也是滴水不漏，“晚宴会有更多佩内洛的美食，集市上出现的小吃和酒水也会出现在晚宴的餐桌上，不如请二位赏脸，先回佩内洛宫准备准备吧。”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洛斯伟特牵着弟弟兰斯，看着身边的佩内洛骑士团以及带领的沃特。决定多获取一些有利的信息。
“来的匆忙，今日的晚宴只能身着盔甲了。”
“领主大人不拘小节，更何况二位只要将教会的祝福带到就足够了。”
“代领主大人真是的女中豪杰。”
“现在是领主了，洛斯伟特骑士。”
“是我冒昧了。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晚宴上的其他大人会不会因此对我兄弟二人有所意见呢？”
“骑士身着盔甲，便是最大的礼仪。洛斯伟特骑士无需在乎他人的目光。”
真是滴水不漏啊。
洛斯伟特心中叹了口气，这位沃特骑士对艾琳·佩内洛的忠诚至极，对话之中又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看来那位佩内洛领主已经将佩内洛的武装力量都捏在了手里，至于那些大臣们的态度与忠诚，反而可有可无了。
兄弟二人跟着沃特回到了佩内洛宫，而远处的集市和广场又恢复了热闹与喧嚣，。夕阳余晖透着一股暖人的橙，有人们在高塔面前搭建起篝火塔，只等着夜幕降临后一把火进入节日高潮。
艾琳也在此时从高塔下来，回到了佩内洛宫。
她在宫门口并未下马车，还身着加冕礼的那套华服，戴着沉重的皇冠帽与项链，见到了两位骑士，目光和睦，就好像佩内洛真的收到了来自教会的祝福，“二位辛苦了。请休息片刻，晚宴马上开始。”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洛斯伟特只能先顺其自然。一边摁住又要跳脚的弟弟，一边礼貌回应：“我和兰斯，非常期待今晚晚宴。”
“那就好。”
她似乎是累及了，面上带着妆容和珠宝都难以掩盖的疲倦。如果不是两人一臂长的距离，洛斯伟特都不会意识到她眼下居然有如此重的青紫。
“两位请自便吧。”
说完就示意车夫将马车赶往后方宫殿。
艾琳看着窗外，即将步入夜晚的凉意让玻璃窗户上激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有白色一片的存在，在玻璃上缓缓化开，赫然写出“神谕”两个字。
【神谕：我亲爱的艾琳，总是用这种伎俩通关，我会生气的。】
伎俩？
艾琳翻了个白眼，抬手就将字迹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