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鸟县太大了,有主之地纵横的罪犯众多,人跟鬼的界限压根没有那么清晰。但相原修的父母让所有人知道了鬼的存在,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只是缪尔还没得意多久,人跟鬼的烂账就全被相原柊太翻出来了。为缪尔请来了鬼杀队的柱,为恶人请来了一场大火的清算。这个男人算计了所有人。
至于他自己,本就是浮萍之躯,早在十二年前就该死了。
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但是死之前,相原柊太看着双眼泛泪的相原修,又有些迷茫。
他私下谋划的事情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相原柊太以为这样就能让嫉恶如仇的相原修憎恶自己,不会为他难过,但此时他有点迷惘。
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么悲伤?
但相原柊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的最后一步棋没有下完,为了相原修安全,最好让他只知道应该知道的消息。
相原柊太肯定以时透无一郎的心智,人肯定很快就会再回来的,而他也安排了帮手带他们去找真正的下弦四。
缪尔还是那么天真,她既然敢让她的哥哥被同化的同时,保留神智,就要做好被他发现后,让这件事再被复刻出来。
缪尔的哥哥就躲在那片寂静森林里,相原柊太循着那个固定日期,就轻易知道了缪尔的行踪。这件事有赌的成分,但还好最后成功了。靠近过拓真的白骨鸟,自动依附着哥哥,保留了自我,缪尔再一次有了遗漏。
想到这里,相原柊太扯着嘴角笑了笑。
明天的葬礼肯定很热闹,相原家在这里富甲一方,等他死后,巨大的利益亟需分割,许多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能不能分得走另说,走不得出这扇门他来决定。
贪婪不是恶,暴食不是罪,活着不是罪,但这些混杂在一起,人即是鬼。
这也只是一个很小的警告,也许他死了,森鸟县不会有任何改变,但他要人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天衣无缝的。
恶果人自食,真正的恶鬼退散后,天是否会亮起,相原柊太用生命下了全部的赌注。
在沉沉入死亡之门时,相原柊太感受到手上点滴落入的温热。他现在不用再受这些年的谋划所累,能够平静地回忆着那寻常的日子。
寂寥大地上大雪纷飞,天地银白,一身雪的相原修从屋外冲进来。
冷风卷起寒意,为这温暖的室内带来了清冽的冰雪气息。
屋内烛火被风带得忽明忽暗,虚弱的男人倚靠在床榻之上,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紫眸深邃如玉,里面是被病痛压着的微光。
相原修从鬼杀队休假回来,他看到叔父还活着,松了口气,一边抓紧将门掩上,一边关切说着:“叔父,最近怎么样?”
相原柊太扫了眼相原修,冷声说道:“死不了。”
这是相原修刚加入鬼杀队不久,之前相原柊太明确反对很多次不准去。这小子还是偷偷联系了他父母的培育师,并被告知是个非常好的苗子。
现在一年都着不了几次家了。相原修不是这笼中鸟,他有更广阔的天空。
见叔父还有精力说这丧气话,相原修那心更加落到了实处。
相原修怕人无聊,难得回家一趟,就像个初入世事的晚辈,稀奇说起他在鬼杀队那里交到了很多朋友,认识了一个叫伊织的女孩,伊织对他很好,她对所有人都很好。
这些话相原柊太在信里都快听得耳朵生茧了,这好大侄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相原柊太没有中途打断,半死不活地听着。
等到相原修说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像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他才低头轻笑,笑声从喉间溢出,眉眼染上暖意,笑到最后狂咳不止。
相原修有点暗恼,觉得叔父肯定在偷偷笑话他,嘴上嗔怪,身体却很老实地去接了杯温水,让叔父缓缓。
相原柊太将水杯推开,没有接过,他抬起头问道:“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心中沉积的压抑暂时得到释放,眼中光彩清朗。
相原修这些年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了,行事稳重了许多,他重新坐下,说道:“还不错,叔父还活着,鬼杀队的人对我也很好。”
相原柊太紫眸凝视着相原修,仿佛要看穿这个人:“还会想起你父母吗?”
相原修一愣,后仓乱埋头,回答道:“还是会的。”他这么心急地想要升到更高的等级,忍受训练中的所有辛劳,都是为了有招一日能够杀了那只鬼。
只是那只鬼好像离开森鸟县了,这些年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相原柊太被深思笼罩,情绪在心中泛滥,他先前的笑容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原来你也还想着这件事。”
这道伤疤不是不提就会消失不见的。
“如果……”相原柊太停顿道,看着相原修“你发现凶手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会怎么做?”
相原修以为叔父是想说这只鬼很强,他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也不会放弃。”语气坚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执着莽撞。
相原柊太抬起头,脸上没有显露任何情绪,内心已然下定决心。沉寂的湖泊周边,是一汪泛滥潮水的湿地。
他早就将所有的仁慈抛弃,脑中只剩下清晰的计划,他轻轻说着:“我也是。”
“修,你可以再去看看那些石碑……”相原柊太合上了眼,烛火微弱跳动,直到彻底熄灭。
——那底下还埋葬着你的父母,你要带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