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无一郎感受到旁边的视线,睡姿端正地躺着,问了一个困扰了他一阵子的问题:“你一直在害怕我吗?”
伊织听到时透讲话,连忙摆正了脑袋,收回了视线。愣了一会后,轻语道:“没有。”
“银子说你害怕我。”时透无一郎想起被伊织喂得有些肥嘟嘟的鎹鸦,他曾委婉地建议银子该少吃点了,但看来太过委婉了,鎹鸦充耳未闻。还嘀咕无一郎越长大越严肃,继子都害怕他了。
伊织手指动了动,想到银子不免笑意更甚:“它只是同你开玩笑的。”
银子可不允许任何人讨厌它主人,伊织怎么敢在它面前说这种话。
“是吗?”
“是的。”
“所以你害怕我。”
“是的。”
气氛一瞬间凝固,伊织哑然,这算不打自招还是屈打成招。伊织早见识过时透说话水平有多高,还是中招了。
时透无一郎的瞳孔在黑暗中如泛舟般摇了摇,他问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难倒了伊织,由敬生畏,又或者是她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跟霞柱相处。
伊织的乌眸有些黯淡,不是很想说真话,但可能又是气氛作祟,她第一次承认了一件事:“太遥远了。”
他是水中月,她是地上人。从一开始,这就只会是一场单方面的追逐。
“实力吗?”时透无一郎思忖后,垂眸道,“那确实是。”
伊织未多解释,忍不住展颜弯唇笑了笑。只觉得时透这种平淡说话,然后给人沉重一击的样子很有趣,有一种坦率至真的少年气。
本还在想时透无一郎又会说什么大实话时,却只听见他继续说着:“但是我认可你。”
语气非常认真,让人生不出半分嫌隙。
伊织的指甲划过掌心,她听了这句话,有些失神。她从未想过或者痴心得到霞柱的认可,但这一句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时透口中说了出来,还是在这样的时机。
伊织没有说话,扭头看向时透。他的脸在皎皎月色下闪熠熠光辉,耀眼夺目。
时透无一郎如同述职一样,阐明着他的观点:“我厌恶无意义的牺牲,所以我说过你资质平庸。与其莽撞送死,不如用弱者该有的觉悟存活于世。但你比我想象得要强大。”
说着说着,时透无一郎感觉眼皮有些沉重,大量的黑气从右手冒出,源源不断,像个仰张着口叫嚣着吞噬一切的黑洞,那道黑色的印记像疤痕一样,始终无法弥合。
“现在的你,已经能保护当年的自己了。”时透的尾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昏沉的睡意,又怕惊动了当年那个如彷徨孤兽的女孩。
时透无一郎那侧没了声音,似乎是睡着了。
伊织见时透睡去,她看着窗外,眼眶湿润。过了许久,才声音沙哑道:“是心太遥远,我怕我生出不好的妄恋。”
月亮刺目的白光穿透框框窗牗,空中飞扬的灰尘再无处遁形,孤月续写着不详。埋葬的心事从经久的痛苦中惊醒,大口喘了口气。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照旧,伊织闭上了眼。
这一夜,伊织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时透无一郎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把锋锐斧子。眼中尽是冷漠。不像在看继子,像看仇人。
伊织想躲避,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觉得肩膀一空,那斧子生生劈下了她的胳膊。血河流成了海,时透走在她身前,死板僵硬地说道。
“缪尔,你输了。”
这给伊织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从梦中惊醒,那个目光过于冰冷,不像正常人。
伊织醒来后,发现相原修居然在屋内。他手持日轮刀,蹲站在床尾,一脸紧张。看到伊织醒来,那死灰的脸色才好了些。
他擦着额头的细汗,沉声说着:“还好赶上了,霞柱说的果然没错。”
风吹鼓着窗帘,带了夏风,屋内的鬼气冲天。相原修手里的日轮刀下,是一只跟石碑底一样的雀鸟,但是身形却大了数十倍,足足有桌子那么宽。此刻正露出嗜血的本性,奋力挣扎。
日轮刀刺入了它的翅膀,如太阳灼热的刀刃,让鬼物无法挣脱。
刚才要是晚一步,它就要撕下伊织的胳膊了。
伊织向身边的时透看去,脸色立马变得僵硬,眼神中充满惊骇。
一向难以熟睡的时透无一郎,这一次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像是彻底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