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濂权眉目舒朗,微微抬手:“沈先生不用客气,坐吧。”
沈沂之看着沈濂权说完后率先落座,举止无一处不从容端正,看得自己坐下时下意识挺了挺脊背。
“沈医生是午睡刚醒?”沈沂之跟着落座,旋即抛出话题,有些生硬。
“嗯。”沈濂权微微倾身,按下茶几台面上的一个按钮,沈沂之便眼睁睁看着有水顺着一根透明导管注入一旁的龙壶之中。
沈沂之颇感神奇:现在科技都这么智能了吗?
他忍耐住往桌下看的冲动,看着沈濂权开始整理桌上的茶具,神色温和的问:“沈先生喝普洱吗?”
沈沂之下意识点头:“喝,我很喜欢普洱。”
沈濂权似乎笑了一下,他只取了品茗杯,没有再动其他茶具。
待到龙壶中水沸,沈濂权掐着点般拆了一小盒,内里茶膏色如黑漆,膏体平滑细腻。沈沂之定睛去看,见茶膏呈四方形,正面印有传统团花纹,图案布局疏密均匀,花纹规整,一看便价值不菲。
沈沂之嗅了嗅:“是陈年普洱?”
沈濂权抬眸看了一眼,唇角含笑:“沈先生好鼻子。”
沈沂之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就是比较贪嘴,所以什么都知道一些。”
沈濂权用茶匙挑出一块普洱茶膏,投入龙壶,数秒后龙壶中如沙华曼舞,其景似水墨仙境。
是块罕见的好茶膏。沈沂之立刻在心中想道。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喝到这种品质的茶膏了。
“沈医生很喜欢喝茶吗?”
沈濂权看似动作随性,举止间却有常人没有的贵气优雅,这番气质不是端端架子就学得出来的。也是因为这股特殊的气质,沈沂之才尤其忍不住想要看他。
“算是,尤其是普洱。”沈濂权心中默数,待到时间足够便开始分茶。
沈沂之接过品茗杯,端之鼻下轻嗅,然后小抿了一口。
醇净甜润,实乃上品。
上一次他这样品茶还是在上一次。
沈濂权看着青年品茶时眼底眉梢遮掩不住的惬意满足,眼底笑意深了些。他端起茶杯,嗅着茶香,嗓音温润,不急不缓地问:“沈先生这次来,是医院的神像有眉目了?”
沈沂之闻言放下杯子,正了脸色:“推算出来了一些东西,还不确定有没有关系,所以要请沈医生一起去查一查。”
沈濂权点点头:“沈先生来得很巧,我也刚查出那具白骨的身份。”不等沈沂之出声询问,他便继续说了下去,“广棣村,李楠。根据我推演的结果来看,她是四年前过世的。”
“广棣村?”
沈沂之脸上的惊讶太过明显,沈濂权稍一思索便明悟了:“沈先生所查到的线索也在广棣村?”
看到对方点头,他垂眸沉吟,“看来要尽快去那儿一趟。”
沈沂之赞同地应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对上沈濂权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重新端起茶杯假装饮茶。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沈濂权看着杯中茶汤,轻轻一晃,打碎了映出的画面。他唇角含笑,忽然问:“沈先生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沈沂之差点被茶呛到。他突兀坐直了,强作镇定地和沈濂权对视:“我是推演出来的。事急从权,我在这里向沈医生道歉。”
“小事而已。”沈濂权面上毫无生气之色,“只是我还不知道沈先生的住处,多少觉得有些不公平。”
想到自己住的那个破烂房子,沈沂之再度沉默了。
沈沂之面上一派冷静之色,双手十指交叉将品茗杯笼在手心,拇指缓缓摩挲着杯壁,妄图从那点温度上汲取委婉回答的灵感。
沈濂权:“若是不方便……”
沈沂之斩钉截铁:“不,不是不方便。”这怎么能说不方便?这不就等于不肯说?
沈濂权看着他的眼睛,等着他后面的话。沈沂之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节节败退,不得不移开了视线。
说来也怪,沈沂之自问天纵奇才风流倜傥,对着阎罗王都敢骂上两句。可对上沈濂权,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哪哪儿都是缺点,尤其是穷,总让他觉得不自在,好像没由来地配不上对方。
明明他穷了几百年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丢人,真是怪事。
“我……”沈沂之咬了咬牙,心想早死晚死都得死,更何况他房租马已经到期,再不补缴就得睡大街。
他倒是不怕睡大街,他只怕哪天三进宫。
在这个信念的鼓动下,他终于开口:“我住的地方太烂,说了丢人。”
沈濂权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正在沈沂之尴尬抠着茶杯的时候,他听到沈濂权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温和磁性,像春日的泉水流过积年的磐石。
“沈先生今晚在我这儿住下吧。”
沈沂之一时间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是说,让我住这儿?”沈沂之发誓,他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小心翼翼。
沈濂权点头:“广棣村位置偏僻,从这儿过去需要一些时间。今天出发来不及了,沈先生不如今晚住在我这儿,我们明天一起走方便一点。”
沈沂之仍在犹豫,没有立刻答应。沈濂权于是问:“沈先生有不方便的地方?”
“啊?不、不是。”沈沂之尴尬地挠了挠额角,“我是觉得这样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沈濂权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他看着沈沂之,眼睛微微弯起,含着笑意,语气却很认真:“不会打扰我。”
沈沂之定定看着他,如同被蛊惑一般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