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音微微有些滞愣。
那小厮打扮的人竟是楚苓。
发上戴着的小厮帽子东倒西歪,楚苓腰间抵住四方桌站稳后,忙伸手扶稳额头上的灰色发帽。
妥善做好一切准备后,她才开口朝孟昭音打招呼:“小尼姑,你当真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
当初离别时恰好得知楚苓际遇,孟昭音曾给了楚苓一张纸,上面是用金管事的字迹写明远安侯府地处上京何方。
“你我二人有缘相见,日后你若来上京,可到此处寻我。”
孟昭音细细打量楚苓。
楚苓疾快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涸枯燥的唇瓣。
她紧张地站直,任由孟昭音打量。
“我现下是有些狼狈。”
楚苓低头耷眉,放在一侧的手使劲地蹭着粗布衣裳,有些不自在地害臊。
孟昭音问:“你饿了多久?”
楚苓脸颊通红:“饿了好久……”
稀奇,前日乞丐样的人竟也会有这样富贵的好友?
不远处那瘦条高个的掌柜倚在深红漆的木柜边上,往这投来好几眼。
月枝将点好的单子递给客栈内的另一位伙计。
“楚姑娘先喝点茶水吧。”
月枝倒下一杯温热的茶汤。
楚苓接过,只用了两大口便全然饮尽:“多谢月枝。”
四方桌上临对窗光的位子上坐着孟昭音。
银雨方歇,此时天光正含春意,轻淡落在她那双细致眼眉。
“楚苓,你身上为何有伤?”
粗布袖子滑落,露出楚苓遮掩许久的伤痕。
楚苓试图往里缩藏,但到底徒劳。
“被打了。”
她向后一仰,肩轻轻地靠在身后无人的桌边。
孟昭音沉默地看着她。
好半晌后,楚苓才继续开口。
“我路过李家村,村里有户人家的男人醉酒打人,他娘子怀有身孕,险些要被打死,又没钱求医。”
她扯出一抹笑,又倾身将头埋进面碗里。
十四五岁的女娘身姿瘦削,眼里有一点泪光:“我救了她,我想帮她离开那里。”
“最后她帮她男人打我。”
月枝于心不忍,撇过头不再往下听。
“不过最后我还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她了,我希望那位娘子的日子能好过几天。”
楚苓打了个饱嗝,郑重地放下碗,目光炯炯地看向孟昭音。
“我还想吃烧鸡腿。”
孟昭音向店小二抬手。
孟昭音问:“你在这的月银多少?”
烧鸡还没上,楚苓掰着手指头数:“店家包吃住,一月一吊钱。”
“你到上京,怎么不去济春堂试试?”
济春堂是上京最有名望的医馆。
烧鸡上桌,楚苓扯下鸡腿,闻言立时翻了白眼:“济春堂?”
“里头全是收钱不做事的草包。”
孟昭音也不觉惊讶,只等她后话。
“老头以前说过上京济春堂的岑医士医术高明、仁心仁德。”
楚苓擦净手,继而说道:“我来京第一日便去了济春堂,没见到岑老先生,只见到岑老先生的侄子。”
“他侄子——”楚苓想了许多词汇,譬如衣冠禽兽、捧高踩低……但最后还是叹一口气,翻一道十分明显的白眼,“懒得说。”
孟昭音点点头,似乎是懂了。
没等她追问,方才分明懒得说的楚苓很快又把一切说清楚:“想进他济春堂,得先预交五两银子做定金。”
楚苓将手掌伸直,比了个五。
“没钱的人还不准治病,这是什么世道?”
上京医馆,唯济春堂一家为大。
除济春堂外,再想寻医问药,便要往城外几十里去了。
“交了五两后,再看来人衣着。不富裕的,无论什么毛病都说你脉沉,给你开一剂四逆散。”
“若看来稍显富裕,才请医士来看。”
大户人家不缺医士,黎明百姓又多不懂岐黄。
月枝听完着实哑然,直问道:“那怎么办?”
孟昭音笑一下,随后摇头:“济春堂在上京根深蒂固,若要连根拔除……除非上面要动。”
楚苓对此愤愤不已。
直到孟昭音询问她来上京缘由,楚苓才冷静下来。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何人?”
楚苓的指尖于桌上落笔。
随后目光看向孟昭音,眉头轻蹙:“罗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