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目送对方上了她朋友的车,确认车牌号是你查到过的那个后,才缓缓收回目光,朝与她们行驶方向相对的方向慢慢行走。
今天的月亮没有出来,藏在了乌压压的云雾里。
……
11月7日早晨,你捧着杯热水从茶水间里出来,正好撞见昨晚被你喝怕的某位男同事。对方正一副随时要猝死的模样,顶着黑眼圈,要进来冲咖啡。
他看见你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忍不住语重心长地感叹道:
“晋川君昨晚喝了那么多,今天上班的状态也还能这么好。果然是年轻人啊,我已经老了啊,都拼不过你们这代啦。”
“藤田前辈今年也才三十三吧……”
“哎,跟你一比还是老了哇。”
你:“……”那不跟你比不就好了?而且你合上上辈子年龄一起算下来,谁更老还不一定呢。
你敷衍地笑了笑,捧着自己的热水杯给精神明显萎靡的前辈让了道,然后坐回自己的办公椅,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从起床开始,你就一直心神不宁,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你进公司,坐到办公椅上,等手里捧了杯有温度的水后,你才勉强找回点落地人间的感觉。
“呼……”
应该是魔怔了,才变得疑神疑鬼。
又盯着黑屏了的电脑看了十分钟,你为今天的反常找了个借口,然后收起心思开始专心工作,准备今天一定按时下班,毕竟还跟人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等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你揉了揉两边酸痛的肩膀,准备去休息区歇会儿。
可你屁股刚坐下,就有人从后边叫你。
“晋川君!原来你在这啊!”
一个男同事发现你后,脸上一喜,连忙拿着文件朝你跑了过来。
“这是你需要的数据资料——咦,这个电视不是坏了吗,怎么突然开了?”
你顺着他疑惑的声音回头看去,正好看见电视屏幕中,一栋居民楼里浓烟四起,数辆红蓝交闪的警车画面一闪而过。你眼尖地捕捉到抹相识的残影。
那个原本被你当作休息区背景音的电视声突地在你耳边变得格外响亮——
“据本台记者传来的紧急消息,居民楼第二十层的炸弹突然被人为引爆,在场警察未能及时撤离,如今现状暂不明朗……本次案件疑似对日本警方的报复性行为,警方正全力追捕爆炸犯,沿路封锁交通,请此刻出行的市民注意……”
“诶?东京有地方发生了爆炸?!”
“晋川君你果然在休息区啊,你之前递给技术部部长的另一种提案,他看了后觉得很可行,希望你有空时过去找——晋,晋川君?”
“晋川君你这是要去哪?还没到下班时间呀!”
“啊!”
同事在你身后大声呼喊,被你撞到的人发出了惊叫,你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在电视机里不断重播的巨响。
轰隆
轰隆
轰隆——
那股焦虑不安再次开始躁动,再也无法被压制,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爆炸,从你心底翻涌而出,如潮水般占据了整颗心脏,充斥你的血液,流遍全身,你疯狂按电梯的手指都在因为你的恐惧而颤抖。
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
肯定不可能——
你冲出了大楼。
……
“松田?”
等你抢下的士司机的方向盘赶到现场,一个瘫坐在警车旁的身影熟悉得扎眼,那副被你半月前送出的墨镜正静静躺在粗糙的路面上。
对方听到你的呼唤声,迟钝了好久才转过头,露出比兔子还红的眼眶。
“晋川你来了。”
那双曾经稳稳剪断炸弹线、一点点教会降谷零拆弹的手抖得好像随时就要握不住那区区一个长方形砖块。从来都临危不乱的人,说话时,嘴唇在不停打颤。
“hagi他、他不接我电话……”
你被定在了原地。
不,这不可能。
“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去!”
“这里是爆炸案现场,无关人士不可入内!”
“先生您不可——呜咳咳!”
“有人袭警闯入警戒线!”
“萩,萩原呢?告诉我,萩原研二人呢?”你在那栋刚刚发生了爆炸、浓烟未散的居民楼单元门口抓住一个穿了机动队行动服的人肩膀,咬着牙问他。
被你突然拦下的人一懵。
“这位先生,这里不是您能进来的地方,请立即——”
“操他妈的。”
你受不了了,直接一把揪住这人衣领。
你的样子像头处在发怒边缘的野兽,暴起的手筋,力道随时都能撕烂对方的衣领。
“我他妈是问你萩原研二在哪!萩、原、研、二,就是你们见鬼的机动队里的队员!”
对方被你的嘶吼吓到了。
“他、刚刚二十楼炸弹突然被引爆,萩原君无法及时撤离……”
轰隆——
爆炸又来了。掀翻了你,让你变得神志恍惚,摇摇晃晃。你松了手,一步一跛、跌跌撞撞地想要靠近那辆停在不远处的救护车,却被几个嘴里喊着“不许动!”的警察追上,他们用冰冷的手铐将你控制在旁边。
你没再试图挣扎,双眼无神地望着穿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
可他们都不能将你想见到的人从里面带出来……
11月7日,整整一天,翻天覆地的新闻里都是那几个字眼。
“萩原研二”
“二十楼”
“爆炸”
“22岁”
“警察”
“殉职”
「讣告」
「讣告」
……
你的脑子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地盯着电视机里留着半长头发的青年黑白色的面庞,从未想过自己当年挑选的照片还会派上这种用途。
死了。
明明昨天还约好了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等时间的流沙不紧不慢地漏到了今日,却变成你对着张遗像发呆。
一个曾被你斩钉截铁十万分肯定不会有任何事的人,连灰都捞不着。
死了。
没了。
而你直到现在才彻底想起他们为什么在你脑海中的印象会那么模糊,却依旧存在。
不是每一个令人记忆深刻的人物角色都活到了最后,他们确实都是一位女同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但并不是因为长相出众。
而是因为——
是意难平啊。
——————
深夜一点,在还残留着幼驯染生活气息的屋子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松田阵平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
“松田。”
电话里的人鲜少用这种郑重其事的口吻叫他的名字。之后紧接着说出的莫名话语,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令松田阵平的心里升出一种不好预感。
他听见那人说:
“别哭,我保证他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