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默不作声地看着,法阵开了,他正打算跟进去。
青敛忽然叫住他:“……师尊。”
“嗯?”亦绯天抬眸。
“里面景象很惨。”
“……”亦绯天说,“我知道,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师尊。”青敛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如果您有什么打算,我建议您把一会见到的影像做些保留。”
亦绯天倏地顿住了。他又打量了下面前这个这个俊美不凡的年轻人,他身着青衣,挺拔的脊梁一点不弯,像一棵修雅的翠竹。
这孩子身上好像有什么从未变过,并且随着这几年的修炼磨砺得更加坚牢。
“我知道了。”
微微泛着蓝色光泽的留影珠上缓缓划过腐烂的尸体,亦绯天一手托着珠子,一手翻看,而青敛拿着一根蜡烛为他照明,照黑暗中的无名死者,也照即将踏上的前方。
两人慢慢走过尸体叠着尸体的道路。
即使有些事,有些时候,这世上本没有预设道路的存在,他们依旧会走。
没有人来过,就开辟一条;
少有人走,他们就多走几遭。
“到了。”
红衣掠地,本相模样的亦绯天俯下身子,看尸首尽头孤零零的一具尸体,他坐在椅子上,其他人围着他,如众星拱月。
他垂着脑袋,一只胳膊趴在椅背上,一只胳膊无力地垂落下来,被蚀尽的眼窝空洞洞的,不知在望向何方。
他的脸被撕裂了一半,上半张是森森白骨,还落着尘埃,下半张脸却诡异地保持着皮肉,轻轻戳一戳,还有弹性。
好看的手指继续下移,顿了顿,注意到了他若有笑意的唇角。
青敛道:“他生前应该是一个很受尊敬的人,看骨相还比较年轻,年龄大概在二十多岁,绝不超过三十。看下半张脸,似乎长得不错。内脏被吃完了,确实是死于噬心虫不错,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脸被暴力撕开了?”
“不仅如此,他还是笑着死去的。”末了,亦绯天补充一句,“在这么多人的拱拜之中。”
“这些人围着他,是追随他?”青敛回身看了眼周围姿态各异的尸体,有些震撼。
亦绯天道:“我微微感受到信仰的凝聚。门口那道封印的力量来源,应该是这股力量。”
“但是为什么呢?”青敛喃喃,“这些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赴死?因为忠诚于椅子上的这个人?因为他们自我封闭可以保护外面更多的人?”
亦绯天微微蹙眉:“如果是以保护为目的的自我封印,又如何需要撕开脸上的皮肉?而且,说句诛心的话,他们可没有断绝噬心虫的传播,灾祸不还是发生了吗?既然如此,他还在笑什么?”
青敛的表情有些凝固:“师尊认为,他的脸是被自己撕开的吗?”
“喔,那必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青敛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亦绯天的视线回到为首这个人身上:“也许他的目标是相反的。他要把灾祸降临人间,而这堆姿态各异的尸体下,是不是会有一二反对的人,曾虚与委蛇地混入其中,当众撕扯下他的面皮,又被众人死死打压。”
他语气平静,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这些,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因为这些尸体啊,都只剩下了衣服和骨架。”
他们的五脏六腑尽被食尽,血肉已经消失殆尽,死前受过剧烈的折磨,甚至到了相互撕咬的地步。无论他们本来揣着什么意图,到后来都为时已晚。椅子上那个人含笑死去,封印开启,没人能够再逃出去,只能在疯狂中走向死亡。
亦绯天和青敛,没法在一堆断肢残疾的骨头之中判断是不是曾有这样一个人,曾这样大胆而绝望地做出这样无力的举动。
沉默片刻,青敛轻声道:“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猜,这个人一定是感染次数最多的了。”
他拉开对方似乎完好的衣袖,露出同样皮肉完好的胳膊,说道:“我第一次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便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这群人都没有尸变,因为他们在死的那一刹那都纷纷化为白骨。”
这熟悉的描述听得亦绯天呼吸微微一滞。
“而这位……他是唯一一个,除了五脏六腑和被撕去一半的面皮,还这么完整的人。他身上很多痕迹都明明白白写着,他曾多次,以身试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