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面前的大窗,暴烈的寒风彻底驱散所有味道和温暖。
江翊眼眸如鹰,盯着不远处铺子,眼底是势在必得的微笑。
天色渐冷,穆姝便一直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卢曼百无聊赖,索性佟正出钱买了许多零食,给她作为补偿,一边恪尽职守的守在穆姝身边,一边跟一个小老鼠一样,吭哧吭哧吃零嘴。
穆姝看着卢曼觉得可爱,坐在她对面,伸手捏了捏她有弹性的小脸。
“曼姑娘,你说等你回去了,谢楼主发现你胖了好多,他会不会管我要钱赔偿?”
卢曼不解,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我在这好吃好喝的,楼主他老人家巴不得我胖成个球,每天好不吃他的粮食。”
穆姝被她逗笑:“你一个这么可爱小姑娘,吃点就吃点呗。”
卢曼放下手里的糖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知道,我们六安的人,都是过过苦日子的,楼主在外游荡的时候把我们捡回来,交给我们武艺,给我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止是在京城,还有在京城以外的地方,什么脏活累活我们都接的,大到杀人,小到买菜送孩子,只要有钱赚,饿不死,一律都接,可就算这样,在这个世道活下来,也是很难的,楼主把组织叫六安书院,想来也是叫我们这些没念过书的人,跟别人比,不会觉得差什么。”
卢曼眼底感慨,似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却也能感受到无力和感伤。
看似大大咧咧,性子却很细腻。
穆姝抿唇,看着她眼底闪过的淡淡悲伤。
人人都有难以言说的伤痛秘密,只是活在世上,不能一直把伤口晾在外面。
“所以你话本里的故事,都是你的故事?”
卢曼听到话本,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喜:“你真的看了?”
穆姝点头。
卢曼脸颊泛红,带着些不好意思。
“当初我写话本的时候,楼主可不高兴了,说我给他到处丢人,后来挣钱了,他老人家立刻改口,说的简直就是个天才,你放心了阿瑾,像我们楼主那样的人,有钱什么都好办,哎对了,听说我们楼主跟司老板是朋友呢。”
穆姝点头:“是听说他们两个认识。”
卢曼摇头:“你说司老板挺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想不开,跟我们楼主做朋友,你可得看好他,不然可是要被我们楼主带坏的。”
穆姝眉目舒展,兴许是太久没跟人好好聊天,心情也跟着她的吐槽,变得好起来。
两人约好有时间可以一起去茶馆听她的话本。
司潜从外面回来,天色渐暗,穆姝等着他回来才吃饭。
司潜看着穆姝比之前好了些多的脸色,嘴角牵起,连眼角都柔和下来。
穆姝被他看的不自在,伸手摸了摸眉,解释:“阿瑶给我开了许多调理起色的药,想来是起了作用。”
司潜点头,伸手替穆姝舀了一碗汤,送到手边,道:“冬日不方便出门,将阿瑶姑娘接到京城中,也好跟你作伴。”
穆姝摇头,眼神有些幽怨的看着司潜。
司潜被她的眼神逗笑,忍不住轻咳两声,知道自己最近却是管的太紧。
“最近京中不太平,只是不放心你。”
穆姝抿唇,道:“我知道。”
司潜看着穆姝的眼神不免变得柔和。
“阿瑾,有件事情我要同你说。”
穆姝抬眸:“你说。”
司潜:“最近一段时间,我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穆姝抬眸,眉头微皱:“云关那边出事了?”
司潜不想叫穆姝知道,但是也不想叫她担心,点头:“是出了点事,不过只是流民引发,如今饥荒肆虐,到处都是吃不饱饭的流民,只是田庄哪里需要人盯着,年关在即,不想出什么岔子。”
穆姝点点头,眼里还是不免闪过担忧,她知道司潜肯定说谎,叫她安心,若是小事,他怎么会相隔千里,回西北。
“流民之事不是小事,若有人刻意为之,很可能会被牵至鼻子走,何况各地粮仓紧缩,陛下下令犒赏三军,拿出来的实打实的银票和粮草,这些硬通货不留着救济流民,而是用到别处,只有一种可能。”
司潜看出穆姝的想法,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
接着穆姝的话往下走;“粮价要涨,边境要打仗,有人要发人命财。”
饭桌之上,两人表情严肃,似乎想到一块。
“朝中如今文官当道,若真想打起来,文官占不到便宜,反而会趁此机会,提高武将地位,可是不管哪一方失衡,最后都会引起陛下的反感,权力的制衡,是当今天子的权威,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穆姝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眸凝重看向司潜。
“天子脚下太多以卵击石,即使民心所想,也要做无谓牺牲,司潜,你已经帮我够多的,你总问我有什么心愿,今日我便告诉你,我不愿意你为我冒险,哪怕是你所愿,西北是你我相遇的地方,天下何处与我而言,没有区别。”
司潜微微愣住,跟在放下手中木筷子,手指修长,轻轻波动桌上瓷盘下面的小水珠。
“阿瑾,救你帮你,全然出自我愿,何况当年郭将军救我性命,救命之恩,难以为保。”
穆姝无奈叹了口气,知道他又是这套说辞。
“调查当年,我早晚会回去,你又何必呢。”
司潜漫不经心:“云关我买下一套宅院,古色古香,同当年年少时的家十分相似,你若真决定好,我便选择会云关老家,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若是旁人定然会觉得司潜为人周到。
穆姝听的明白,他是想叫她放心,就算以后没有前路,他还有归处。
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云关之战,他的家人尽数死在云关,西北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归处。
西北是他们相遇的地方,穆姝被亲兵救出来之后,便遇到了追兵,穷追不舍。
她身上的伤太重,跟着亲兵拼死抵抗,求也无力回天。
绝境之下,纵深一跃,掉入悬崖。
只不过最后没死成,掉在峭壁上的枝杈上,才没有真正的粉身碎骨。
不知昏睡多久,感觉已经到了鬼门关,奈何桥。
却被人救起来。
那人身上是淡淡的木檀竹香,浓烈的血腥味也盖不住。
绝境之下是司潜救了她一命。
冒着性命风险,带她躲藏追兵,那时的她早已经伤痕累累,遍请名医才勉强保住性命。
被救之后的半年里,穆姝一直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活如个废人。
她问司潜为什么要救她,他只是淡淡回一句,郭将军曾经于他有恩。
可是明明他的眼底却是异于常人的悲凉,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君子。
司潜抬眸,眼底温柔看向穆姝,他不想跟她说沉重的话题,就算是苦难,也希望自己可以默默承担。
“京中生意我已经尽数打点好,不必顾及什么,想查什么就查。”
穆姝顿住,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他看透了。
“多谢。”低垂着头。
司潜眼底温柔如水,看着穆姝低垂的头。
仿佛像是一个沉溺久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标,得以活命。
“阿瑾……”
“嗯?”穆姝抬眸:“怎么了?”
“等日子暖和……我们去江南吧。那边听说要比京城暖上许多。”
穆姝一愣,半响反应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