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土地泛着湿软,青草味道带着土腥气,却显得很干净。一双干净的黑色长靴踏过绒绒小草,清瘦的少年脚步平稳地往山上走去,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还是惊起了一只鹧鸪。
她身后跟着的是兴致勃勃的李一清,李一清拿着一本书仔细对照着图上的药草,又仔仔细细念了一遍手中一张小纸条上的字:“决明子,车前子,谷精草……还有这是什么字?”
唐荒正背着一个竹筐,闻言脚步慢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道:“密蒙花。”
秦姐姐托她们上山采药也不知道将字写得工整些,要不是唐荒自幼学习,熟识她的字迹,她们这会该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了。
“这都看得出来。”李一清挑了挑眉,秦庄主的字迹颇有敌我不分的劲头,一般人还真看不懂,也不知道初一跟在秦荼身边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见这药材不算贵重,不过好像都是治疗目疾的,秦姐姐眼睛有问题么?”李一清摸了摸下巴,她见多识广涉猎广泛,不过什么东西都是略知皮毛而不精通,她是看不出秦庄主能有什么问题。
眼疾?
唐荒没有发现秦荼表现出什么异样,倒是想起另一个眼睛有问题的人——狐妖徐婉音。秦姐姐总是容易心软的。
唐荒脚步慢了下来,很轻地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秦荼这药是要给谁用的?是她想的那样么?她们还要回到定康城去?
想着,唐荒唇角的弧度渐渐压平,她不爱笑,李一清也没有觉得她这样有些严肃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只有唐荒自己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
她不是不喜欢定康城,要是徐小姐可以得到救治也再好不过了。但是……
但是她说好带她去江南的。唐荒想着那一场潮湿到要长出青苔的江南烟雨梦境,心底像是被小猫轻轻挠了一样一阵一阵发痒。
唐荒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小鸟雀叽叽喳喳的怪闹人的,看了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李一清,你帮秦姐姐采药吧,我想上山顶一趟。”
李一清想了想:“卿否大人墓?”
“嗯。”
李一清没有问她什么缘故,点头答应下来。
唐荒卸下麻绳捆着的竹篓,细心帮她把竹篾突出些的尖锐处拗断才递给她,语气温和:“有劳。”
上山的路崎岖复杂,唐荒记性好,哪怕只走了一遍也记得清楚。
唐荒并没有什么高超的推理,一开始只是想要试试,只是在秦荼说出那句“你不可能找到”时她反应过来——秦荼大概是知道在哪里的,而且她肯定是一个唐荒找不到、或者不能找的地方。
也许祭司根本没有将女娲石带出苍岩。
唐荒只想得到一个地方。
不知不觉又下起小雨,唐荒偶然间想到这雨下得也突然,前些天刚跳了傩舞求雨,这会便有求必应地下了。
巧合?还是说……唐荒脚步慢了下来。
卿否大人是凡人,似乎也不修道,天地间法则森严分三六九等,哪怕真有所谓求雨神器也不是一介凡人可以动用的。换言之,求雨者……到底是谁?
秦姐姐总是容易心软的。唐荒再次这样想到。
山顶风大,唐荒在那块简陋的石碑前稍稍歇息了会,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凉时雨又渐渐停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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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吧。”秦荼将碗盖撇了撇茶末,稍微抬手示意对面的柳看桌上的纸:“青城子来信,我才知道你的客栈这就不办了。”
柳捏了捏纸条,展平褶皱,很平静点头:“嗯,他要是想吃烧鸡我也没法了。”
“你往后可有做什么安排?”秦荼放下茶碗,没有笑,稍微皱了皱眉。
“和你们一道,不行吗?”柳反问。
“不行。”秦荼很干脆。
“……为什么?”柳唇色瞬间发白,这些天来和秦荼在一起随和又轻松的旅程恍然让她有种回到六十年前的错觉,她还以为秦荼不在意了,她们可以继续一起游历,结果今日她简单两字便把她打回深渊。
因为柳和“神”没有关联。
因为这次的游历不是嬉笑打闹游山玩水,终点不在什么可以避世的世外桃源,而是在你死我活的斗场里。
秦荼捏了捏鼻梁,看着柳我见犹怜的杏眸,顿了顿,道:“你可以找个安静些的地方住下……”
“嫁人生子么?”柳笑着,弧度讽刺。
“我不曾这样说过。”秦荼稍微皱了皱眉,“便是你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要拿人生大事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