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清在江纪野八岁那年意外去世。
说实话,他对这个自己生物关系上的父亲并没有什么记忆。
纪泽清常年出门在外,有关他的一切事,江纪野大多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比如他经常跑到贫瘠的地方,十天半个月也联系不上;比如经常有人感谢他,送礼送到纪家,外人都说纪家出了个善良的不得了的人。
比如纪老爷子虽然嘴上埋怨着常见不到自己儿子,心里却比谁都骄傲。
找不到纪泽清的尸骨,下葬时只有几件纪泽清的衣物。
天灾人祸,怪不了任何人。
葬礼上来了许多四面八方的人,江纪野一个也不认识,只能一个人无措的站在旁边。
在得知纪泽清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江纪野,江凝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后来江凝每每看向他都是一个眼神,怨恨。
是觉得,纪泽清的离开是因为江纪野。
而那道电话的内容,江纪野没有告诉人。
江凝开始天天在家酗酒,桌上到处都是酒瓶。
到底喝了多少,江凝或许都记不清了。
家里的阿姨被她辞退了,没有人照顾江纪野。
从前夫妻两人便几乎没有管过江纪野,他身上没有钱,也不敢一个人出门。
心底还是怕自己的妈妈一个人,怕她一个人在家喝出事。
但只是小江纪野多虑了。
到最后反而是他好几天没填饱肚子。
这段从最开始就没被黎老夫人看好的婚姻,在纪泽清去世的那一天终于结束。
没有人在乎江纪野。
纪家两位老人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又看见江凝对江纪野不闻不问的态度。
葬礼之后,便把江纪野带回了江城。
江纪野话很少,似乎也很清楚自己是被母亲丢下了。
刚到江城的那一年没有读书,两个老人家便想尽了办法给自家孙子做好吃的长身体。
不过几天,江纪野便瘦了许多。
他以前也没和爷爷奶奶长时间相处过,最开始还不太适应。
半年以后,才逐渐露出了小孩子的天性。
那一天纪老爷子开心的不得了,半夜拉着自己的妻子还喝了两杯。
嘴里念叨着自家孙子有多么多么好。
两位老人家都很珍惜江纪野愿意踏出的这一步。
但世事难料。
仅仅两年,纪老爷子的身体便不好了。
那年冬天江城异常的寒冷,纪老爷子在旧年的最后一天离开了。
不过几月,纪老夫人也郁郁而终。
那年江纪野十岁。
外人都道是他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又克死了好心照顾他的两位老人。
似乎一切灾难都是他造成的。
两位老人家很早就立了遗嘱,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江纪野。
纪家人烟稀薄,倒也没人出来找事。
葬礼那天,江纪野见到了时隔两年未见的江凝。
她比两年前的状态好了许多,好像已经完全从那件事走了出来。
江凝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再是怨恨,反而像是陌生人。
江凝没有带走江纪野,没有任何人带走他。
于是江纪野一个人回了家。
往日招呼着他回家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两年蹉跎,来来往往,最后还是只剩他一个人。
他突然想起那年纪泽清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纪泽清说:“小野,爸爸过几天回来想给妈妈一个惊喜,你配合我好不好?”
他说好,然后满怀期待等那一天。
纪泽清说他准备了礼物,让他等等。
但他没等到。
这年年底,江纪野放学后如往常一般自己坐上公车回家。
上车不久后,一个女孩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
女孩似乎是犯困,头往前一点一点的。
原本也是和江纪野无关的事,但女孩突然惊醒后,看了一眼周围似乎是坐过站了,连忙跑到了车后门。
江纪野莫名其妙的跟着也下了站。
他刚刚听得清楚,女孩迷迷糊糊说的下站的地方还有些距离。
果不其然下站之后,女孩似乎是终于看清发现自己下错了地方。
懊恼一声,身体也摇摇晃晃的。
看着不像单纯犯困,而是发烧烧迷糊了。
女孩重新在站台等车,江纪野也没离开。
但许久之后车也不见得来,女孩似乎决定走一段路再打车。
今天突然降温,女孩身上却只穿着单薄的外套,也怪不得会生病。
江纪野没准备跟上去了。
转身瞬间,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你好?”
江纪野回过身,女孩叫住了他。
车站没别人,只有他们二人。
“你知道从这里到南湖路有多远吗?”
女孩双手攥着书包带,身体轻微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