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明月若银盘高悬在藏蓝夜空上,殿内明珠光辉投射,一片亮堂堂。
玄稷缓步入殿,站在纱帘后默默注视着凝眸看书的裴瑾之。
一盏烛火伴身侧落下一片剪影,气氛静谧,只闻烛火跳跃和纸页摩挲声。
玄稷有刻意收敛气息,裴瑾之仍旧有所感抬首对上玄稷温和的眸光,他连忙放下书籍,下榻迎上:“父亲。”
玄稷随他往前走,道:“只是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罢了。”
他坐在裴瑾之对面,隔着卷珠足炕桌,视线落到反放的书脊背上的文字——《九霄剑法》。
玄稷有些惊讶,这本剑谱是孤本,不知道是哪个祖宗的藏品,因其语言晦涩,图示费解难懂,所以一直搁置在库里,不想被裴瑾之翻出来了。
“怎么样?看得懂么?”
“七分。”
玄稷有些欣慰,裴瑾之向来谦逊,说是七分,恐怕能够读懂九分。
“这剑谱我也曾翻阅过,语言生涩,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你倒是看的入神。”
裴瑾之点头,放下书:“万宗同源,可从中体会上古剑意。”
玄稷怔了一瞬,轻声重复:“万宗同源……”
少顷开怀:“如此年少便见识不凡,我儿日后定有所作为!”
裴瑾之自拜入凌天峰,被人称赞是寻常事,过年时表演个舞剑云程都能把手拍烂,师尊更是没少夸他。
但“父亲”这个身份角色似乎格外不一样一些,面对玄稷如此直白的赞赏,裴瑾之除了高兴还有一种被认可的自豪和满足。
玄稷笑声爽朗,气息波动不小心熄灭了蜡烛,笑意戛然而止。
室内煌煌珠光,烛火灭了没什么影响,只是气氛突然有些凝滞了。
见状,裴瑾之从袖中默默拿出火折子重新点燃。
玄稷有些尴尬,搭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蹭着外袍,盯着火折子将息未息的火星没话找话:“怎么点起了蜡烛?是觉得不够亮堂么。老五那儿有颗石缸大的东海鲛珠,给你要来吧。”
说着就要急哄哄下榻去找玄烨。
“不用。”
裴瑾之忙劝住玄稷,“只是小时候的习惯,我在凌天峰也是这样的,夜晚看书总要点一盏灯才安心。”
见玄稷重新坐下,裴瑾之笑了下,接着劝慰:“师尊师兄他们都知道的,也曾以为是屋里不够亮,给我找来许多明珠。”
似是回想起从前的事,裴瑾之虽没什么表情,但眉目舒展笼着股惬意安宁的柔和:“师兄他们还以为是我节省不肯使用宝物,有日半夜遣进我房内,三人做贼一样摸走我屉子里的蜡烛,想来一招釜底抽薪。结果师兄不慎踩到了师姐的脚,二师兄本想拉住他两却被带倒,三人整整齐齐摔倒在我床上,不仅勾破了床帏,二师兄还不小心亲到了师兄。”
“事后师姐笑得不行,二师兄揪着师兄揍,我也被吵醒了。”
裴瑾之难得话多,玄稷静静的听着,这些是他不知道也未曾参与的他孩子的过往。
玄稷神色格外温和,心中既是感叹也是宽慰:“你在凌天峰过得很开心。”
“师尊师兄师姐和同门对我都很好。”
“那便好,开心就好。”玄稷捋了把裴瑾之的头,“明日虚妄宫开封,事情解决了,若想回人界便回吧。”
裴瑾之一愣:“父亲……”
“你如今成功化形,修为又精进许多,足够自保了。反正你爹我还能活个千年,你长大了,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回人界也好,留妖界也罢,只要记得龙族永远是你的后盾,常回来看看我和你母亲就好。”
裴瑾之没有想到玄稷会主动让他回到人界,玄稷就他一个孩子,日后龙主的位子必然是要给他的。他本已经做好长留妖界的准备,却不想玄稷如此纵容他,给予他充分的自由。
裴瑾之心中激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跪地俯身叩首:“多谢父亲!”
已至后半夜,送走玄稷,裴瑾之回到正殿,原先微合的大门紧闭,殿内一片黑暗,周围的宫人全部消失,就连守夜的毕月和宿华都不见了。
裴瑾之一顿,环顾四方,月光如霜铺洒在庭院里,清冷寂静。
斩仙在黑夜中缓缓现出身形,如野兽狩猎时紧锁猎物的嗜血双瞳,剑芒直逼宛如黑暗怪物的大殿。
裴瑾之闭神凝气,脚步放轻拾阶而上侧身推开殿门,透过狭窄缝隙殿内陈设影影绰绰。
“一!二!三!”
“小师弟/裴师弟/裴瑾之/少主生辰快乐!”
“叽叽!”
殿内瞬间明亮,齐声中周兮捏爆符箓,五颜六色的灵力化作箔片散落在裴瑾之的头发上、肩膀上,甚至斩仙上都飘满了彩片。
众人围成一片,裴瑾之握着斩仙无措地站在门口,耳边环绕着各种嚷嚷声,七嘴八舌的听不真切。
裴瑾之脑子还是蒙的,周围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没有形成完整的意思,瞳孔里倒映着云程对着他笑眼弯弯,双手捧着一团白色椭圆上面还竖着几根细长蜡烛的东西,烛火如碎星散在他的眸子深处。
叽叽和洼洼也来了,因为洼洼个子矮,还很嚣张的坐在叽叽的头上,叽叽一双眼就盯着蛋糕不放,口水都快流出三里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