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会改变一切,你说你的坚持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和希望。
可流芳千古也好遗臭万年也好,你深爱的人类没有一个记住你。
我恨你。
——
夏星眠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漩涡,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陷入潮流深处。
哀求无用,祷告无门,唯有放下一切,才能寻到存活的路。
可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种骗局。
星系里真的需要那么多人类吗?
以中枢议会的标准来说,不需要的东西,统统应该消失。
再次感到水流漫过自己全身,她却深感亲切。
夏玉白还跟她说了一些话。
不是在那一天,是在更早之前,在她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她说了什么?
夏星眠努力回想,脑海里却空空荡荡,恍惚之间,她看到夏玉白站在水面上。
她是夏星眠记忆里年轻时的样子,穿着一条白裙子,说着什么,对自己伸出了手。
夏星眠犹豫着轻轻抬了点手。
“你要带我走吗?可我……”
我已经决定留下来。
求告无门,唯有抗争。
于是她眼前的一切忽而如退潮般消散:水流、漩涡、母亲。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慢半拍感到自己正握着什么,低下头,发现江鎏正紧紧攥着她的手。
“怎么了?”夏星眠开口问,可说出话之后发觉自己嗓子有点哑,又清清嗓子,疑惑地看着她。
江鎏收回了手,只说了句“没什么”就又转身去看数据了。
夏星眠懵了下,转身去看屋里其他人,她们几个正聊着矿场的事,甚至没人往这边看一眼。
发生什么了?
她先是困惑不已,紧接着感到自己脸上有点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她摸到一手水渍。
盯着手指看了半天,她轻笑了声,伸手拿江鎏放在桌上的纸巾想要擦擦脸,可纸巾已经放到眼前,她才想起自己带了眼镜。
一时不慎,她的手指在镜片上带出了道模糊的指痕。
“唉……”
叹息一声,她干脆直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又撩起衣服下摆擦眼镜。
“哎,夏星眠,我这儿快搞定了,到时候发你?”江鎏懒散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带了几分询问。
“好。”
夏星眠应了声,把眼镜重新戴好,转身面向方乐云:“方乐云你……”
“哎!到!”
她还没说话,方乐云先飞快地举起手站了起来,像是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
夏星眠被方乐云的反应逗笑了。
原来真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的悲惨和伟大: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
“别这样,我只是想问,你知道太一医疗?方世云是你什么人?”
方乐云惊愕地睁大了眼,她上下仔细看了她半天,结结巴巴地说:“呃……你,你怎么会知道方世云?你不,不是,你,你还好吧?”
“不是,我很好,”夏星眠下意识伸手摸摸后腰,而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方医生,想来您的愿望是悬壶济世。”
方乐云挑着眉吸了口气:“不。我的愿望就是当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只是我医病人,不医鬼。”
江淼坐在边上听得云里雾里,她凑到蓝逸萱身边低声问道:“蓝姐姐,她们在说什么呀?”
蓝逸萱深深看了方乐云一眼,侧脸冲江淼摇摇头。
“搞定!发你了星眠。”
江鎏终于从光脑边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她也走到言衿她们身边,从桌上乱七八糟一堆瓶子里找气泡水。
“你们在聊什么?等物资的事确定好了,我们这边就至少能保证有执法局这个盟友了,只是不知道她们靠不靠谱。”
夏星眠耸耸肩:“她们现在靠不靠谱不重要,我们靠谱啊。军备到了,先打个难民署总够了。”
“原来到现在才是你们把我们叫来的重点?”言衿食指敲敲桌面,思索道,“要我说可以试试,我看难民署里也都是些怂包软蛋,况且,我和逸萱都有雇佣兵可用。”
江淼兴奋地点点头:“我可以,我能打十个!”
蓝逸萱这会儿又控制不住地咳起来,只好蹙着眉点点头表示认可。
眼看着几人一个接一个表态,方乐云也觉得一股豪气自胸中生发,她拍拍胸脯正想说点什么,却被江鎏打断了。
“等……夏星眠,打个难民署,是你说的?”
“是我啊。”
江鎏这下是真眉头紧皱了:“你们说,她不会真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
夏星眠无奈叹气:“你叫江鎏,今年39,曾经跟我一起在济仁孤儿院翻墙逃课还被院长骂哭过……”
她说到一半,江鎏已经扑上来要捂她的嘴,却被她巧妙躲开了。
“好吧,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时间很宝贵,如果大家都同意,似乎确实不必浪费在跟卡尔周旋上了。”
“咳咳,夏小姐为什么忽然这么想?”蓝逸萱勉强压住咳嗽追问。
夏星眠摇摇头:“不是忽然,我承认我之前太片面了,以至于我一直没想通一点——如果我是卡尔,我也会认为星系中不需要太多人。人类有很多缺点,自私虚伪贪婪懦弱……但她们也有很多优点,比如伟大无私正直坚强……她们是难以完全掌控的,更重要的是,寿命有极限,身体太脆弱。”
言衿和江淼愣住了,可其他几人却猛反应了过来。
药物!
接连出现的几个病人,甚至上层区的李都说难以复刻的解药,让人病弱的,让人不省人事的……
如果这些全是议会的手笔,那这些药剂预期的作用是什么?
那些消失的毒品又会是什么?
方乐云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们还没来得及说话,江鎏的通讯器忽然催命般响了起来。
是陈晨。
她像是正在赶路,气喘得厉害:“出事儿了江鎏,难民署的人跟执法局的人在矿场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