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晨的话,祁安下意识想说她不同意。
向下施压。
这个词语说起来轻飘飘,可这无疑意味着流血牺牲,数以万计的普通人将成为这场变革中没有姓名的炮灰甲乙丙。
可他们或许只想活着。
祁安困惑不已。
14区有太多太多人。这其中有像陈晨,江鎏,言衿这样期待变革的人,但同时也会有只想就这样度过余生的人。
成千上万条活生生的性命,祁安不认为她们有资格代替14区所有人做出生死攸关的抉择。可同时她也清楚,这里迫切需要一些改变。就这样继续下去,大概不管再过十年一百年,甚至直到星系下一次科技变革,这里仍旧会被抛弃。
她又想起了姜瑜笙,那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真的是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吗?还有几乎与他寸步不离的秘书卡尔先生,中枢议会另一位议员余鸢女士……如果按照教授的说法,她们大概是叫“议长派”?这些人,难道也是这一切混乱的帮凶吗?
这里的人们想要活下去都已经足够艰难,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对此无动于衷。
即使早已想清楚了这一切,祁安仍旧感到愤怒。
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看上去资源匮乏“无利可图”,所以这里的人们就理应被放弃吗?
这不公平。
祁安的记忆力很好,好到她能够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总长就任演说会中,姜瑜笙慷慨激昂立誓会为星系居民谋福利时的表情。
她忽然想起这里高大而威严的政府大楼。那栋大楼的楼顶,只有两间办公室——石泽的朝南,言衿的朝北。
下设议会的人都在哪?
祁安想说她不同意。
可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一切尚未发生,可她已经被可能造成的伤亡压着无法呼吸。
祁安踉跄着起身走到夏星眠身边,她依然在沉睡。教授现在的样子好像与她醒着时没有什么区别,安静,平和,令人心安。
滴答……滴答……
无风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潮水轻柔得包裹着她,夏星眠在这样柔软的水中安然沉浸。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忽然响起。
发生了什么?是有人……在哭吗?
她睁开眼坐起身,这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但不知从何处响起水滴声。夏星眠环顾四周,远处的水面似乎泛起了涟漪。好奇心驱使着她站起来,向声音的源头走去。
滴答……滴答……
离那边的水面越近,夏星眠就越发感到自己脚下的水面反而越坚实。这让她稍感迟疑。
我该离开了吗?
我还不想离开。
这个念头让夏星眠不自觉得放慢脚步;可远处的水声越来越大,似乎催促着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夏星眠睁开眼时,小仿生人正坐在她身边压抑得哭。
她的眼泪不要钱似得往下淌,肩膀随着泪落下一抖一抖,可是她却不愿意发出哭声,只零星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啜泣。
可怜又可爱的样子。
喉咙干涩得要命,夏星眠便不开口,只是伸手捏捏祁安的掌心。意料之中的,她被哭得可怜的祁安紧紧抱住了。
感受着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脖颈,夏星眠暗暗叹气——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发热,但是也每天都在按时吃药,突然病倒了确实让她意外,不过只是一点小毛病,倒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她抬手慢慢抚摸祁安的头,祁安很快安静下来,她不再流泪,只是柔软的身子始终发抖。
怎么了?
夏星眠皱起眉,她拍拍祁安的脑袋,祁安红着眼眶抬起头。看着夏星眠清清嗓子又指指喉咙,祁安心领神会,站起来去给她倒水。
常说急病如山倒,她先前低烧几天,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现在不知不觉病倒了,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手臂都使不上什么力气。勉强将身体支撑起来,夏星眠习惯性环顾四周,看到桌面上的红酒和酒杯后,她皱皱眉——江鎏和陈晨都不爱喝酒,看来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因为这个人,所以祁安才这么伤心吗?
夏星眠轻轻按按自己的指节。
祁安很快拿着一杯温热的水回来了,看到夏星眠已经坐起来,她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背,然后把水杯递给夏星眠。
“怎么了?我们祁安好像不高兴?”喝了几口温水后,夏星眠觉得自己的嗓子舒服了很多。她转头,温温和和开口。
祁安眨眨眼睛,摇头。
“不想说话吗?”夏星眠还是笑,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更闷了一点,“好吧。不过小朋友,江鎏陈晨呢?”
祁安垂下头,伸手指指门口,很小声得开口:“她们在外面。”
“好,”夏星眠点点头,“我要出去跟她们聊聊,你要跟我一起吗?”
祁安眨眨眼,又摇头。
“好。”夏星眠伸手拍拍她的头,起身走出去了。
房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呦,你醒了?怎么这就出来了,一会儿又要着凉。”
关门的闷响吓了坐在吧台后的陈晨一跳,她转身看见夏星眠只穿着刚才的那件薄毛衣就出来了,忍不住摇头——夏星眠很不会照顾自己。
夏星眠没接话,她转身再一次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探头进去敲了敲门板,然后很轻得又关了一次门。
“数钱呢?”做完这些,夏星眠走到吧台前,看着陈晨面前放着几沓莫斯,她懒懒得开口,“你不是有会计吗?再多数几遍,钱也不会变多的。”
“哪儿的话,不变多没事,别变少就行。”陈晨点钱的手压根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