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她要做什么,裴宁轩脸色一沉,赶在人屈膝时攥住她的手臂拦下。
安子夜转过脸。
“回去!”
冷不丁被呵斥,她正欲还口,一阵急切脚步声逼近。
“王妃您这是要?”
大雨砸得眼皮子沉重,安子夜眯起眼勉强望向来人,倒也真给她认出了,这不正是乾德帝跟前的大太监?
她不假思量,笑道:“我来陪着王爷。”
“这、这可使不得啊。”苏双全急忙捡起伞遮过去,“这雨淋了是要生病的,王妃还是快回吧。”
安子夜不接。
“王爷淋了也会生病呀,既嫁与王爷,就应和他分甘同苦,岂有王爷受罚我自酣睡之理?”
说着,她掰开青年那只扼得她胳膊酸疼的手,转而握紧,手掌隔了雨水与他宽大的掌心相贴,随后毅然跪在旁侧。
“陛下贤正,赏罚信明,王爷坦荡,引咎认罚,轮不到我再多此一举,眼下也唯有陪着王爷了。陛下跟前不可无人伺候,苏公公还是回吧。”
苏双全听在耳,瞧了瞧此刻有些失神的小王爷,又望向二人相执的手,知劝不动,无奈摇头,快步离去。
一直目送苏双全钻入永仁宫,安子夜方松开裴宁轩,又趁机将藏于袖中的东西塞过去。
“王爷快暖暖吧,你在发抖。”
那是一只汤婆子,虽小巧到男子一手便可轻易纳入掌心,却异常暖和,好似能抵抗这雨夜的漫天寒意。
裴宁轩定了定心神,一言不发拢进了袖子里,退回去跪好。
雨点密又急,这么会儿工夫安子夜就被淋得湿透,浑身黏腻不爽。她不由佩服已跪许久的裴宁轩,胡乱抹了把脸,侧目偷望,结果就见青年又死死盯着前方殿室。
可与方才那脸恨意不同,裴宁轩此刻眉头紧锁,更像是踌躇不定。鲜少见有什么能困扰住他,安子夜也生了好奇,继续盯着瞧。
直至许久,那人终于舒眉,微压眼帘,嘴角溜出一声轻快低笑。
安子夜:“……”
她吓得往远处挪了挪。
彼时永仁宫内,听了苏双全的禀报,裴炀嗤笑。
“她当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苏双全回话,“王妃对王爷也算得痴心一片了。”
“哼,是痴心,连朕都敢置喙。”
“陛下的意思是?”
裴炀扔开奏本,起身到窗子前,负手望向大雨里那两道若即若离的身影。
“说朕贤正,赏罚信明,是拐着弯提醒朕,宁安王办事不力该罚,救驾有功却也该赏,如今只罚不赏,朕实非贤君。”
苏双全一惊。
“这王妃真是胆大包天。”
“是啊,比皇后当年胆子大多了。她才嫁至南乾多久?你信不信,她这一跪啊,保准明日她的贤名和宁安王夫妻伉俪情深之词要满天飞了,朕反倒成那个恶人,到时谁还记得宁安王办事有失。”
“那……还许王妃跪吗?”
“跪,当然要跪。”裴炀阔步往内殿走,“朕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什么时候坚持不住了再禀告朕。”
暴雨又持续一盏茶之久,终于稍缓。
安子夜颓丧地坐上脚后跟,捏了捏酸胀的膝盖,正打算酝酿情绪,袖角被人扯了下。
她别过脸。
只见裴宁轩面色不改,看也不看她,嘴里却清楚在提醒,“到时辰了。”
“……”安子夜怔然,有些心虚,“什么?”
青年温温一笑。
“你该装晕了。”
“……我何时说过要装?”她顿了顿,仰头看着漆暗夜空,“我是真晕。”
话落,闭上眼,任由身子往旁倒去。
黑暗中,一只手稳稳托住她,将她带进一个冰凉却无端叫人心安的怀抱里,她索性也不客气,连带着疲倦将浑身气力都卸了去。
大抵是受过叮嘱,守在门外的小太监见了立即入殿通禀,裴宁轩收回视线,垂眸望向怀里人,默默抬高手臂,用宽大衣袖为她遮住砸向脸上的雨滴。
“王妃果真是要装晕。”他低声打趣,“可这才一盏茶工夫。”
“我是公主,本就娇弱。况且,一盏茶的恩情够深了,再多我怕王爷还不起。”
裴宁轩失笑。
话间,苏双全正从殿内走出,他用指腹轻摁了摁怀里人的唇珠,示意她别再出声。
“王爷,陛下让您赶紧带着王妃回去。”
“还得劳烦苏公公代替本王,劝父皇早些歇下。”
“奴才该做的。”苏双全不好明说乾德帝刚睡下就被王妃晕倒的消息给扰醒,此刻正大发雷霆呢,只能陪着笑催促人赶紧走。
裴宁轩亦不再多言,就要起身,可他实在跪得过久,两腿早已麻木,刚抬起就身子一趔趗,不受控又跌了下去。若非有意护着,险些安子夜也要受牵连。
苏双全急忙将人扶住,“王爷当心。”
缓了缓,裴宁轩才强忍着站稳,朝苏双全点了点头,抱着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