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岁乐悠悠地在他心口插刀:“好遗憾,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伸手敲了敲帖子,慢悠悠念出三个字:“刀剑谷。”
“我也没料到刀剑谷会突然在这个时间开放,”楚寒到底不忍见他与安鹤满脸失望,开口安抚,“若你们不强求节日氛围,团圆饭今日吃也是可以的。“
裴知岁倚在一边的小案上,表示自己无所谓这个,什么时候吃都是一样的。
安鹤与齐云霁对视一眼,示意他拿出方才下山取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今日吧!”安鹤移了张桌子过来,齐云霁便开始往桌上放置乾坤袋中的东西。
“反正也只是想大家凑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啦!”她大手一挥,开始介绍桌上的东西。
“这个,桑榆镇中最有名的酒楼的招牌菜,葫芦鸡。这个,律殊文自己亲手酿的桃花酒。还有这个这个,都是山下镇子中有名的小吃。”她一个个数过来,两眼放光,“当然,重头戏是这个!百年老字号的栗子酥,据说这家每日限量贩卖三十份,多了可没有了!”
裴知岁“嚯”了一声,纳闷道:“你每日待在归寂山中,上哪知道这些的?不会是偷偷溜去山下了吧。”
安鹤急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归寂山!这些都是小云霁同我说的!”
裴知岁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云霁一眼,没再接话。
“这桃花酒……”许久未说话的楚寒衣拿起桌上的一个酒壶,问道:“我记得师叔他的灵酒从不轻易送人,你们是如何拿到的?”
齐云霁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眼神呆滞了一瞬:“是我答应二阁主帮他打扫一年的药材库换来的。”
安鹤笑嘻嘻道:“小云霁付出这么多,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他。来来来,一人一壶,谁都跑不了。”
待到酒壶见底,已是月上中天。而桌上的四个人已然醉倒一半。
这灵酒虽然喝起来与寻常的酒水别无二致,但不知律殊文在酿造时在里面加了什么,导致这桃花酒异常醉人。小小一壶,便能让千杯不醉之人尝到醉酒的滋味。
善饮酒之人尚且如此,遑论没什么酒量的人。
裴知岁把玩着酒杯,神色如常。他看着对面已经开始对着说胡话的一人一妖,抬手饮尽了杯中剩余的酒液。
就这点酒量,还夸下海口千杯不醉?
他嗤了一声,正想转头看看楚寒衣的状态,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
裴知岁眉梢一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这人,怎么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楚寒衣一走,他也没那个心情在这接着听齐云霁和安鹤耍酒疯,索性出了浮生居,慢慢悠悠地往归寂山顶的那棵巨大的古树方向走去。
古树旁有个修建颇为雅致的亭子,月色如水,树影绰绰,在那一地细碎的月光之中,站着一个人。
是楚寒衣。
裴知岁认出了他后便没再靠近。他抱着手臂倚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那一道身影微微出神。
很少有人知道,在归寂山顶的这个亭子向下俯视,能将山下镇子里的所有景象尽收眼底。晨时的炊烟,傍晚的烛火,一星一点,都是楚寒衣触碰不到的红尘烟火。
视线中的白衣人不知何时发现了他的存在,裴知岁稍稍回神,只见楚寒衣回过头来看他,那双向来含着高山冰雪的凤眼此时化作了一汪清池,映着流转的月华,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吸引裴知岁的视线。
他在如水的月光中微微笑起来,向他伸出手:“小岁,过来。”
那是楚寒衣第一次这样叫他。
多年后裴知岁仍能会想起这个瞬间,彼时的他怔愣地看着楚寒衣,仿若被蛊惑一般,没带任何犹豫地走了过去。
他醉了。
裴知岁确信。
醉酒的楚寒衣不吵不闹,仍旧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若光凭他的样子,谁也看不出他是饮了酒的。
二人并肩站了一会,裴知岁忽然听他开口问道:“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裴知岁眨眨眼,心道我不是一回来便同你讲过了吗,却依旧乖乖回答了他的问题。
楚寒衣“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他:“山下的梅花开了吗?你去看过了吗?”
“我从后山小路回来的,还未去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明日便去看。”
楚寒衣又点点头,抛出了第三个问题:“栗子糕,好吃吗?”
裴知岁终于忍不住乐出了声,他掩饰一般咳了几声,应道:“好吃。”
他得了裴知岁的回答,那双凤眼满意地弯起来,随后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人间,果然是很好的。”
他这话来得突兀,但当裴知岁转过头看他时,他却不再言语了。
楚寒衣一身醉人的桃花酒香,但那双眼睛却是亮极,他轻轻地说完那句话,目光落在山下的万盏灯火上,脸上泛着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