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霁直接回答:“那便替你荡平前方障碍。”
尽管这话说得十分真挚,可经历了所谓朋友的背叛和两年的囚禁,宗政堃实在难以轻信他人。宗政堃本就不擅虚与委蛇,干脆问道:“我不明白,你我非亲非故,为何帮我?”
云初霁不愿隐瞒,直接道:“因为宗政霈为我死了。”
宗政堃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嘴唇微颤,张着嘴许久才吐出几个字:“霈儿,死了?”
“是。”云初霁心有不忍,但她深知隐瞒无法改变既成事实。便是宗政堃知道后恨她骂她,也是她该受的。
楚幸揽住宗政堃的肩,将他颤抖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就算知道不可能,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她也想替他分担些许悲伤。
良久,宗政堃缓缓直起身,轻轻抚摸楚幸的脸颊,宽慰她莫要担心,而后对云初霁道:“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定要保护要小幸。”
“阿堃!”
云初霁看着两人,再次坚定地说:“我定会护你二人周全。”
陆小凤一路打听,稍费了些功夫便找到了吴姓人家开的铁匠铺。铁匠铺附近的店铺不多,仅有一两家卖杂物的,无法让人过久停留。陆小凤四下一扫,立刻发现左边路边躺在树荫下的懒汉是胡跖假扮的,右边街角戴着斗笠卖糖人的则是邹瑜。陆小凤眉毛一挑,习惯性地轻捻胡须,抬脚走到了插着糖人的稻草靶子前。
“多少钱一个糖人?”
“一文。”
“这么便宜?”
陆小凤拿下一个糖人,正要往怀里掏银子,便听邹瑜又道:“十两。”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也会开玩笑,迟疑片刻,又把银子放了回去,笑道:“怎又这般贵了?”
“无缘之人自然卖的贵。”
“如何才叫有缘?”
“不嫌便宜。”
陆小凤呵呵一笑,将糖人插回稻草靶子上,问道:“你何时卖起糖人了?”
“租的,十两一天。”
“陆小凤,怎么?发现找错人,回来找我们了?”胡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别想了,我们可不会帮你。”
陆小凤不理他,又问道:“我想知道,这两日你们可有离开过?”
邹瑜摇头,道:“没有。”
胡跖则道:“你问这作甚?不管发现什么,我们都不会告诉你。”
陆小凤仔细打量二人。虽然素来传言邹瑜狠辣,却无他喜说谎之言论,况且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亦能感觉他并非宵小之辈。再观胡跖神色,亦非作伪。看来昨夜歹人并不是胡跖。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对鬼蝉上心?不过眼下还不是为此困扰的时候。陆小凤看着得意洋洋的胡跖,笑道:“我看两位这般懒散的样子,还以为早已发现这位吴铁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吴姓人家。”看着胡跖脸上的笑容一滞,陆小凤便知自己猜对了,继续说:“既然发现了,却依然在这里,难道是不想回去?你们也不担心汪增全抛下你们不管?”
“怕什么,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们总是要回红叶山庄的。”胡跖嘴比脑子转得快,话出口再想捂嘴已经晚了。他嫌自己丢了气势,连忙又道:“再说了,我只贪钱,又不想送命。那别院可比你想的危险。”他看出陆小凤不信,干脆从腰间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陆小凤结果一看,只见一个不足一指宽的指环。指环外表光滑,内侧却又一个圆形凸起。凸起边缘略有粗糙,可见做的时候很匆忙。陆小凤在胡跖的示意下将指环套在中指上,两指按住指环,中指内侧用力顶在圆形凸起上。只见凸起正对位置猛地弹出一截银针,银针很短,微微闪着幽光,银针低端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陆小凤隐隐有了猜测,喃喃道:“这是……”
胡跖道:“这是回程时,我在树林里捡到的。本来以为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我还差点刺到自己。”
邹瑜补充道:“我在猪肉上试了,伤口和广知大师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陆小凤感觉中指有些痛,摘下指环一看,只见手指上圆形压痕中隐隐有血渗出。这指环中的红色凸起如此粗糙,稍稍用力便刺破手指。持指环行凶,用的力气更大,伤痕一时半会儿应当无法消除。想到此节,陆小凤道:“这个痕迹倒是容易查。”
“有什么可查的?”胡跖呵呵一笑,“当时能接近广知大师的不外乎苏申夜、仲夏和程万战。程万战这人不像是会暗杀的,所以不是苏申夜就是仲夏。所以你知道我们为何不回去了吧。他们能杀广知大师,肯定也会杀别人。跑去别院住,可不是自投罗网?”
陆小凤不得不承认这个胡跖的确有几分聪明,尤其在明哲保身上尤为突出。
胡跖挂着笑容,眯着眼睛慢慢凑到陆小凤面前,道:“我可是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呢?你这么知道这位吴铁匠不是要找的人?”
陆小凤并不隐瞒,直接说:“因为那位吴姓人家开的是酒馆。汪增全和那酒馆有关系。”
“好呀,难怪诓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胡跖顿时变了脸色,双目圆瞪,气得提脚便走,刚迈出几步,又转回身,道,“邹兄弟,你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走,咱们一起,我不信找不到汪增全那个王八蛋。陆小凤,咱们不是一路人,就不带你了。”
陆小凤早已发现胡跖不是个擅长隐藏心事的人,眼下仔细观察,更是确认他应当是真不知道汪增全的下落。
邹瑜想了一想,将插满糖人的稻草靶子递给陆小凤,说了句:“送你,不用还。”跟在了胡跖身后。
陆小凤知晓二人不会带他,待他们走远才抬起脚。他就这么扛着稻草靶子慢悠悠地走,路上有小孩想要糖人,便拿下一个送出。等回到别院,稻草靶子上的糖人只剩下了四个。陆小凤扛着稻草靶子在院内继续慢悠悠地逛着。谁知不仅苏申夜和仲家兄妹不在,连时梦之也不知去了哪里。直至到了原先住的屋子前,他才终于见到人影。首先就是躲在角落的程万战。
程万战已然醒了。他确认宗政堃、楚幸和云初霁还待在房中,只道是自己太困睡着了,并未想太多。刚打定主意认真看守,便见到了扛着稻草靶子的陆小凤。察觉陆小凤也发现了他,他干脆也不再遮掩,指着稻草靶子直接问道:“你带这个来做什么?”
陆小凤将稻草靶子往程万战面前一斜,问道:“吃吗?”
程万战被这突然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懵,目光转向稻草靶子,犹豫这他玩的什么花招,摇头道:“不吃。”
“可惜。”陆小凤重新将稻草靶子扛到肩上,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这才向里面走去。
程万战被他这番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实在想不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有人不识货,这么好吃的糖人也不吃。”
程万战气得直跳脚,亏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糖人。如今露了行迹,他干脆躲也不躲,大大方方地站在前面看守。
陆小凤刚走到门前,正撞到楚幸端着空药碗出来。楚幸的目光旋即被稻草靶子吸引,指着糖人问:“这是什么?”
“糖人,可要尝尝?”
“好。”楚幸天生直爽,毫不客气,直接拿下一个糖人,想也不想便咬了一口。一声脆响,她已经将糖人一角吃入口中,脸上亦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甜!好吃!我能给阿堃拿一个吗?他刚喝了药,苦。”
“当然可以。”
见陆小凤点头,楚幸立刻又取下一个,快步进屋。
“太甜,不如糖葫芦酸甜可口。”
陆小凤扭头,便见云初霁也出来了,正拿着一个糖人吃的津津有味。
“想吃糖葫芦,找花公子给你买。我这儿现在只有糖人。”
花满楼正从屋内出来,听二人又要斗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初霁将最后一个糖人取下,一手一个,边吃边问:“你跟程万战说什么了,将他气成了这样?”
陆小凤闻声侧头看去,只见程万战双手抱胸,定定地看着这边,笑道:“不过是见他守了一夜无聊,说些话逗他玩玩。”他收回目光,再看云初霁吃的正欢,不由失笑道:“你不是说不好吃?”
“没有糖葫芦,也就只能拿糖人将就了。”面对陆小凤,云初霁向来是嘴上不服输。
陆小凤将空了的稻草靶子放到一边,伸了个懒腰,便打哈欠边说:“喝了一夜酒,也是累了。我找间屋子先去睡会儿。”说罢,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了。
云初霁很快吃完了两个糖人,正要找东西擦嘴,便见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递了过来。
“你也去休息会儿。这儿有我守着。苏申夜他们暂时不会有动作,汪增全目标改成了仲雪,暂时也不会对楚幸下手。”花满楼担心她不听,补充道,“况且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得先养好身体,不是吗?”
云初霁接过手帕,看着眼前男子。他一贯温和的脸上,隐约可见勉强压抑的担忧。原来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知道她的决断。就算不认同、就算会担心,他也依旧会支持她。所以有他在,她总会如此安心。
“初霁?”
听到花满楼的声音,云初霁这才发现又看着他出了神。
“我知道了。”云初霁慌忙用手帕擦了擦嘴,刚想把手帕还回,又改变主意将它放入怀中。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微红的脸,快步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