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影溯笑了笑,随她去了。他现下并不在意罗莱斯的那些恩怨,放逐之境的作用是什么依旧是个谜,但如果他的翻译没有出错,独角兽末主留下的一字一词都在说自己将会去那里。
“那是个比死亡更可怕的地方,是地狱与恐惧之神艾萨里克的居所。那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一切都会被压缩在方寸大的匣子里,漆黑地度过永恒。但即使是放逐之境也远比茶风殿的地底好,我甚至想去霜兰幽谷里走一遭,看看传说中足以让整片大陆生灵涂炭的古代恶魔,也看看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是什么样。”*
暴雨到黎明时分又停了,赫萝大裂谷北部峭壁的瀑布水声连绵不绝,和清脆的鸟叫一同沐浴在了晨光之下。雾霭并未散去,朦胧的日光艰难地落在了这片土地上。虞影溯怀里的人随着日出睁开了眼睛,他前一日的清醒时间已经超过了五个半小时。
“早,”虞影溯在他唇边留了一个吻,“二长老阿莱西娅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塔尔觉得奇怪:“她给我来信?”
他原本猜测信件的内容或许会和他们前几日提到的起誓法阵有关,却不料信封里仅有一份名单,写着过去和如今联盟的十二长老。索萨家老管家卡伽的名字被列在了如今四长老的称谓之后,分明和周遭的字迹没有差别,却几乎要捅穿塔尔的眼睛。
“他是混血吗?”虞影溯的掌心贴在塔尔的后颈,感觉到了他加速的心跳。
“他是人类,”塔尔的声音很轻,“所以才能混进索萨家。”
阿莱西娅给他们送来了一份大礼。
“密道是他打开的,他提前一日离开就是为了配合夏佐抓我,还为了让我就范演了一出戏,”塔尔的语气没怎么变,但虞影溯听出了杀意,“卡伽……”
阿莱西娅给出的老名单上,如今的大长老“无名氏”是则原本的十二长老,而原本的大长老称谓之后跟着的分明是赛尔芬·伯兰的名字。潜伏在东部气根的赛尔芬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他像是消失在了帕帕罗尔嘉,连蝙蝠都寻不到他。但塔尔和虞影溯都知道他还活着,若是他死了,那只被虞影溯留下传信的蝙蝠在宿主消散的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没变过的名字一共有四个,”塔尔说,“二长老阿莱西娅,六长老苍珩,七长老达妮安卡·帕恰克尔曼,还有九长老楼庭笙,和龙哥之前说的一样。”
“楼庭笙……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虞影溯说。
“他活动在特拉古欧森林东部,迷雾区附近,”塔尔顿了顿,“我只见过他一次,没说上话。”
“那暂且不说他,”虞影溯指着十二长老的位置,“这里还是空着的。”
即使是联盟二长老阿莱西娅都不知道如今的十二长老究竟是谁,他们原本猜测是一个混迹在琳琅天城内的混血,但有了卡伽的前车之鉴,塔尔不敢再轻易猜测他的血脉。
“我们在王宫被暗算的那次,他一定参与了,”虞影溯说,“但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我回忆了全程也无法确定那个人是谁。”
“不在场的人呢?”塔尔问,“骑士团,王宫,地下暗道,战场……”
“那范围就太大了,我当时只顾着你,来不及一一取证,”虞影溯无奈道,“这个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抓住了。”
塔尔抿着嘴点了点头,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十二长老大概率跟着君弦一行人去了月眠城,如今只能依靠玄逐归来捕捉蛛丝马迹。他想到了旷星、荒鹤,皇家军团别的兽人族,还有骑士总团的人,君弦的谋士、护卫,甚至是一个普通的接应者。联盟在王宫内部必定有内应,尤金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一倒,水面下的庞然大物也紧跟着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再试着送一次信,”塔尔说,“让蝙蝠去找克莱蒙,告诉他不要往月眠城寄任何消息。”
“月眠城的兽人族呢?”
“让追羽把消息告诉旷星,就透露关于独角兽信物的内容,”塔尔说,“直觉告诉我那东西应该就在旧宫,或许藏在很隐蔽的地方……比如大藏书阁。”
日出时分的光线终究躲到了云层之后,但今天是个阴天,没有下雨。君煌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藏起来了,他抱着崽崽,突然想起来昨天半夜羽画问他的问题,于是伸了个懒腰走到了虞影溯身边。
“那个词是放逐之境的意思?”君煌问。
“是,但占星者没有告诉我具体是什么,”虞影溯说,“龙哥知道?”
“嗯,”君煌应道,“那个地方……和这个名字一样,是流放罪人的地方。”
“流放?”塔尔觉得蹊跷。
“应该是个空间裂缝,”君煌解释道,“乌蒙边缘那个关乌鲁尔达的地牢一共三层,第一层的罪犯刑期到了就能出来,第二层关的就是乌鲁尔达这种终身罪犯,最下层就是放逐之境。”
虞影溯道:“我之前听小凤凰说那里已经二十年没人去过了。”
君煌思考了一会儿:“是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上一个走进去的是谁?”塔尔问。
“联盟二长老阿莱西娅,”君煌说,“她为了离开这里自己走进了放逐之境。”
“她是……兽人族和人类的混血?”虞影溯问。
“还是稀有的赫萝丛林狼种兽人,当时的大裂谷已经有了一部分结界,门罗不肯放她走,但她又因为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坚持要离开,”君煌说,“她和萨布里亚斯打了个赌,说如果还能回来,那么从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
羽画愣了:“萨布里亚斯这么厉害,怎么和阿莱西娅还有一段?”
“只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而已,”君煌简直对她的八卦之心无语,“据说他们的母亲是个曾经留居在大裂谷的人类,但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进入放逐之境之后呢?”塔尔问。
“放逐之境的可怕之处并非霜兰幽谷那般的折磨,而是完全的未知,”君煌说,“进去的人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因此也有很大的可能如独角兽末主所言,在进入的瞬间踏入霜兰幽谷。阿莱西娅当时被送去了芬罗平原,好在往北走了三天就是特拉古欧森林,否则她也活不下去。”
“有没有可能出现在法尔伽鲁姆的树冠上?”塔尔问。
“理论上来说的确有可能,”君煌笑了,“但更多的结果是被嵌在树木砖石里、深潭的水底、野兽的口中,身体的一部分被自然吞噬,缓慢地迎接死亡与轮回之神的到来。”
塔尔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索萨家的书房里看见过一个故事,说是几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时分,萨利尔曼王国的某一个城市突然出现了两条腿,从膝盖到脚踝竖着立在马路正中,直到如今还有为那两条腿雕刻塑像的艺术家。如今看来那两条腿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某个兽人,而他的呼吸则被大地吞没。
“独角兽末主最后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但我们至少知道他去了放逐之境,”君煌抱着崽崽站了起来,“故事讲完了,下去继续干活吧。”
虞影溯笑了笑,他帮塔尔扎起了头发,一起走下了通往地宫的石阶。
墙面上的古兽人语足足翻译了三天,独角兽末主显然是个话很多的人,也可能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岁月太长,陷入了无尽的癫狂。
塔尔的苏醒时间已经超过六个小时,这天没有朝月和夕月都没有光辉,是5月的第一天。他心血来潮想翻开石棺的棺盖,本想在棺椁里找到一些关于独角兽信物的线索,却首先在灰烬之下看见了一个包着皮革的东西。
又是一张结界图纸。
“看来涅亚也翻开过人家的棺材板,”羽画笑道,“这是哪个结界?”
塔尔拍干净了上面的灰,还没完全张开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结界。
“子母阵,”塔尔说,“加利百特古堡。”
“……他真的不用也藏在地下,”羽画一噎,“给你吧小塔尔,反正我也看不懂。”
墓室的另一面墙壁在第四天的时候被塔尔一脚踹开,密道直通东南方向,一看就知道是往大藏书阁的路。但塔尔并没急着过去,他在墙体上摸到了一个隐蔽的机关,躲过暗器之后又开启了一条通往小建筑群方向的路。
“这么多,”羽画有些意外,“分头行动吧,省得浪费时间。”
虞影溯和塔尔对视一眼,说:“我们去大藏书阁。”
“那我们去另一条路看看,”君煌回过头,“琅——”
他的呼喊被墓室的北部传来了一声巨响打断,琅轩一脸茫然地后退着躲避墙上的落灰,因为脚步仓促还险些被地上的碎石绊倒。
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对这位精灵先知的信任度总算是提升了一个台阶,君煌的第一反应从把他按在地上进化到了箍着脖子后退,等到坍塌终止才松了手。一旁的灾祸没等任何人使唤,十分敬业地飞到巨响出现的地方先行记录下了墙上的文字。
“你碰什么了?”君煌问他。
“就一个字,”琅轩实话实说,“那里好像有点光线。”
他手触到的那块砖在话音落下之时突然转了个向,如同之前地道开启时那般缓慢挪动。正北方向很快就又出现了一条路,直通祭祀准备室。
“一开开了三条路,”羽画哭笑不得,“怎么说?”
琅轩始终望着北部的通道,他迟迟没有挪开脚步,显然是不想走。
“我和他去北面,”君煌说,“小画?”
“我跟你们一起吧,”羽画生怕自己单独行动又错过点什么线索,但还是嘴硬,“好歹能护着点脆弱的先知。”
忙活完的灾祸看看自己的小主人又看了看琅轩,刚准备发表意见就听见塔尔说:“让灾祸跟着他们吧。”
“可以,”虞影溯从善如流,把黑团子卖了,“去吧灾祸。”
灾祸觉得自己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