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宵没有避讳:“因为不喜欢了。”
“你对‘不喜欢’的定义是?”
“不想见面,不想打电话,不想做/爱。”他答得直白。
车厢在城市中穿梭,阳光慷慨,哗啦啦倾倒在车窗玻璃上,疾驰之中,晕出胶片质感。
陈梦宵单手支着下巴,两条长腿懒洋洋地交叠,视线从窗外的景色转到她脸上,眉眼年轻多情。
她或许是被那一刻的他迷住了。
无序,自由,难以捉摸。
和她过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
影片拉开序幕,开始就是一个长达2分32秒的变焦推镜头,基本定下了全片沉闷晦涩的基调,很容易把人劝退。第一次看的时候,林霜羽全程昏昏欲睡。
Miki轻巧地跳上沙发末端,窝成一团,舒舒服服睡着了。
静悄悄的空间里,陈梦宵拿起茶几上的额温枪,稍微凑近,手掌撑在她身侧,给她量体温。
太近了。她几乎屏息。
滴的一声,38度。
退烧药见效很快,跟睡前相比,的确降温了。
“冷吗?要不要盖毯子?”陈梦宵心无旁骛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试温度。
“还好。”不仅不冷,甚至有点热。她缓慢后退,直到脊背完全贴上沙发靠枕,“我发烧了,你别靠得这么近,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陈梦宵满不在乎:“又不是流感。”
额温枪被放回原处,他却没有离开,仍然与她挨得很近,手臂偶尔摩擦,是跨越了男女界限的亲密。
沙发下陷,心跳声无限放大,林霜羽在雾蒙蒙的电影色调里凝望他的脸,许久出声:“你之前说的,这部电影里最难把握的‘流速’是什么意思?”
陈梦宵思考几秒,给出了一个抽象的答案:“大概就是,昨天与今天、真实与虚幻、时间与空间——如何自然而然地在电影中铺展开来。就像Angelopoulos说的那样,电影使时间的流逝变得甜美。”
林霜羽认真听完,笑了笑:“你的中文好像进步了。”
是Amy教的吗?
后半句问不出口。没有立场。
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喜欢都是一种单向的情感,毕竟生活不是偶像剧。她喜欢陈梦宵,却无法以任何理由要求对方必须回应这份喜欢。
她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也掌控不了他的。这就是痛苦的根源。
——永恒会持续多久?
带着这个问题,癌症晚期的诗人亚历山大踏上了路途,孤独地面对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画面灰暗,节奏缓慢,无声的意识流长镜头比比皆是。林霜羽有点后悔选了这部电影,然而陈梦宵看得很认真,甚至偶尔会倒退暂停,习惯性地拉片。她连呼吸都放轻。
他像一个梦境坐在这里,随时都会消失。
林霜羽抱住膝盖,半晌,忽然想到,既然自己的微信发错人了,那么明天跟江照约的话剧还未作废。
要现在补发一条消息吗?还是照常赴约?
越想越乱,像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向左还是向右。
或许因为吃了退烧药,脑袋昏沉,身上也没力气,电影看了不到三分之一,林霜羽就睡着了。
陈梦宵在这里,她注定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做了很多个没头没尾的梦,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每一个梦里,她都是一个人。
期间,感觉到胸口沉甸甸的,像压着什么东西,柔软的尾巴扫过颈窝。她想睁眼看看,可身体实在乏力,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咬字轻而淡,勾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然后是Miki的喵喵叫,再然后,重量消失了,她被抱起来,身体转了个方向,脑袋枕上他的腿。
牛仔裤的材质偏硬,皮肤被扎出细微的刺痛,林霜羽在梦里不满地翻了个身,挨着他动来动去,本能地寻找更加舒服的姿势。
直到感受到某一处的热度,比别的地方要高,脸颊无意识地贴近热源,轻轻磨蹭,没过多久,那里便隔着牛仔裤隆起明显的轮廓。
没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脑勺被一只手强势地摁住,脸颊被迫贴得更近,甚至能够隔着卫衣感受到他肌理分明的小腹,正随呼吸的频率一起一伏。与此同时,柔软的唇缝也被指腹顶开,她毫无防备,牙齿差点磕到冰凉的金属搭扣。是腰带。
林霜羽皱眉,咬着他的手指含糊道:“……陈梦宵,你干嘛。”
他却反问:“你干嘛?”
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林霜羽费劲地睁开眼睛。
依然是午夜时分,依然是她家的客厅,依然是《永恒和一日》,依然是陈梦宵。
她的身体侧躺着,脸颊枕在他腿上,光线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暧昧、朦胧,像是刷了层雾面颜料。而陈梦宵正低头看她,手掌扣住她的下巴,指腹贴着她的唇,眼神似乎比平时浓郁。
大屏幕里,电影自顾自地播,亚历山大回想起妻子安娜给他写的那封信:“当你偶尔想起这一天,请记住,我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它,我热切地抚触着它……”
而林霜羽此刻只能看见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