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堂上的是周懋恭的父亲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宅子里唤二爷和二奶奶。那位二奶奶穿着时髦的旗袍,衬得体态婀娜娇艳欲滴,听了懋恭母亲的话,拿起帕子微微捂了口鼻,道:“姨娘急什么?怀里还抱一个呢,小心别摔了。懋恭也没闯多大祸,你嚷这么大声,大哥和三弟那两进院子听见了,再传到老爷子那里去,岂不是丢咱们院的脸?再说了,懋恭是周家的正经少爷,自然不会少一口吃的,跟谁死啊活啊的没关系。”
这话说得懋恭母亲脸煞白,忙道:“我就是怕这孩子惹二爷生气了,想着教训他呢!”
一直不说话的周二爷似乎有别的烦心事,挥了挥手,叫了两个家丁进来带周懋恭出去打板子。周懋恭不等人催就自觉站起来,往院子里去了。
周懋恭在家挨板子是趴在一张春凳上,一个家丁按着他,不许他乱动,另一个家丁拿了一块两柄戒尺宽的木板子,撩起他的袍子,露出屁股,抬手就要打。
周懋恭在学校挨的戒尺印还没消,臀尖处仍是一片红痕。那家丁见了,有些不忍心,只用了五六分力,“啪啪”抽了下去。
原本沉淀的伤痛全被这板子搅了起来。新落下的痛感是清脆的,可搅起来的疼痛却是钝钝的,不过几板子下去,周懋恭便疼痛难耐,死死咬着嘴唇,默默淌下了泪。
肿胀、痛麻、尖刺的痛像一张大网,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叫他逃脱不得。
二爷和二奶奶都未说什么,懋恭母亲却跑出来,喝令他们狠狠打,狠狠教训这个不孝子。家丁无法,只得添了两分力,扬起板子兜风抽了下去。
“啪!”
一板子下去,两瓣屁股都被打得往下一凹,随后迅速恢复原状,只是本就深红泛紫的屁股颜色更深了一层。周懋恭哪里挨得住这样的疼痛?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可就是不出声。
“啪啪啪”地打过二三十板子,小孩子的屁股好几处都破皮了,带出一道道血丝来。堂内二奶奶听着那声音,便同二爷道:“二爷,懋恭还小呢,不写那么一回作业也不是大事,恐怕在学校老师也教训过了,再打下去,要把孩子打坏了。”
二爷听了点点头,缓缓起身踱步出去,叫家丁住手。懋恭母亲却上前去,道:“二爷,您看这孩子一声不吭的,哪里是知错了的样子?要是不收拾他,下回还得闯祸!”
“行了,送他回去吧。”二爷扬扬下巴,示意家丁把小少爷送回房去。
家丁立马撂了板子,替小少爷遮住屁股,抱起人走了。
家丁把人抱起来的时候,觉得小孩子快要死了。
第二天,纪鸿云没在学校见到周懋恭,“哇哇”大哭起来,连课也上不了,钟先生只得把他丢到李先生那里去,李先生问他怎么了,他哭着说:“懋恭死了!”
“胡说!懋恭活得好好的!”
“我阿爹说人死了就看不见他了,我看不见懋恭了!”
办公室里的先生们无不哈哈大笑,李先生哭笑不得:“懋恭只是请假了,没有死,让懋恭知道你乱说,以后不和你好了。”
听说懋恭没有死,纪鸿云立刻不哭了,只是还惯性地抽抽噎噎:“不、不行,懋恭和我好,懋恭和我最好。”
和懋恭最好的纪鸿云一整天都没去上课,就窝在李先生的办公角玩,玩着玩着又担心起他的同伴来:“李先生,你能带我去看懋恭吗?看不见他,我害怕。”
李先生把他抱到腿上坐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放学了李先生带你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