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诉娘亲这一切,可我要如何说出口?这些哪怕浮跃在纸上也能让我感到耻辱的一切,岂能变成话语,让我一字一句地述说?
我只能在日复一日里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照着铜镜里日益憔悴的脸蛋,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了,传说灵魂要堙灭之际,会愈发轻盈。
在外求学的阿弟回来了。
他或许也惊异过,原本温柔端庄娴雅的阿姊,怎么成了众人口中的疯女人?
听说他回来了,闺阁的门久违地打开了。
我卧在塌上,笑着望着他同我讲述在外游学的经历,原来山是那样高大又奇崛,海是那样宽阔又汹涌,横行的鬼怪遇上道人也只能抱头鼠窜,桃树柳树银杏树,栀子山茶月季虽模样相似,却又天差地别。
世界的奇丽在我面前徐徐展开,却又始终模糊不清。我想我总要亲自去瞧一瞧,看一看。
可如今我的躯体实在太沉重,我的灵魂早已拉不动它。
相旬几次试探我的经历,反倒惹恼了我,最后不了了之,他只能用闪着光芒的眼睛对我说,
“阿姊,等我学成归来,我就能保护你了。”
他走了以后,回光返照降临,我的步履轻盈了,我的头抬起来了,我的腰挺直了,花朵变得鲜艳了,我投河自尽了。
在池塘里浮沉的时候,人生的走马灯昙花一现地展开了,我不禁在想,若是我与相旬有一般无二的人生该多好。
在我醒过来以后,没想到花落的悲苦日日重现,我逃不出这鬼域,我责怪自己战不胜记忆的磨难,当真是无可奈何。
至于躯体,也配给了一位鬼郎君——许岩。
他虽亦然是个可怜人,但我的怨气比他要多得多,故而我的鬼域一同将他吞并了。
在我的百般祈怜下,我入了鬼王的鬼域,虽不用日日承受苦痛了,却也不能再次见到我心中牵挂的阿弟。
事实上,我不愿再压抑自己了。
……
请原谅我这一生太过简洁,以至于无话可与你们分享。只盼望各位不必与我一般成为闺阁中的囚徒,而我,来生依然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