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止被呼唤声唤醒,睁眼便看见自己正收拾一堆秽物。
天色昏暗,他看不清路,跌了一跤,把桶里的秽物抛将出去,惊起一声吼叫。
他只道不小心抛到了人身上,眼见要受人毒打,辛止缩着脑袋转身就跑,而料想之中的拳掌并没有招呼下来。
他回头一看,发现要揍他的人已躺在了地上,昏死过去。从路的尽头遥遥走来两人,一边拨开漫天乌云,一边对他笑道:“辛止!辛止!”
天光瀑流而下。为首的少年着件天青宽衣大袖,后面跟着的少年为梨白长袍。两人来到辛止面前,既攀着又携着,说要领他上玲珑大殿。
他脚底生根,不敢往前去,只一个劲说玲珑大殿是修士才能去的地方。青衣少年面若春桃,一笑便叫霜雪融化。他道:“你不就是修士吗?”
辛止藏住刚收拾完秽物的手,喃喃道:“我不会修炼,五年仍停滞在太一境。这样的我也能叫修士吗?”
青衣少年听完又大笑起来。他朝白衣少年做了个手势,白袍少年径自走上前,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他头上。
风与尘土的谦卑化作一瓣瓣花朵,凝结成一颗道心,入他身体稳稳扎根。
那白袍少年道:“现在,你是修士了。”
辛止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眼神迷茫地看着二人。
白袍少年引他看杂役堂两侧的大岐树。
“你学着我的模样,把这术法的名字念出来。”
辛止如白袍少年所做那般,右手握拳对准另一棵大岐树。
“疏桐,”白袍少年道。
辛止跟着少年一边伸出食指,一边重复说:“疏桐。”
“尘归。”白袍少年又道。
辛止伸出小指,拇指掐上食指:“尘归。”
只听“砰砰”两声巨响,两根巨大无比的岐树炸成了齑粉,冲力竟将杂役堂房上屋瓦给掀翻。
轰鸣声震住了辛止,叫他好半会儿回不过神。
“你是修士了啊,”青衣少年感慨道,“来吧,和我们一起上玲珑大殿吧!”
一青一白邀挟着他,领他上垂带踏跺。九尾石雕迎着他,仙人骑兽为他开路。
玲珑大殿张灯结彩,五光十色。修士舞作一团,抱着酒壶又是高歌又是笑。坐东方上首的大长老眼尖瞥见他,怒而摔杯斥喝道:“谁许你进来?滚出去!”
山崩般怒吼要让辛止跑。青衣少年按捺住他,白袍少年拉着他的手朝大长老处一指。
“跟我念——烟焰蔽日!”
辛止呼吸急促:“烟焰蔽日!”
绚烂的火舌自他指尖喷薄而出,如同炎龙般直直朝大长老咬去。光烧他的长袖束带还不够,要把他头发眉毛都烧得干干净净,直到大长老落荒而逃,留下一屁股黑烟。
青衣少年大笑,猛地一拍辛止,让他踉跄往前,跌进那些作乐的人堆里。辛止回头望,看到青白二人早举起酒壶畅饮起来,漫饮喜甚,又跳到乐工前抢来提琴箫管,一人吹拉弹唱,一人敲檀板高歌:
“乐兮欢兮,吾之术法!”
“抛兮弃兮,经文之章!”
各类撮音大小悬殊,弹得辛止心里好生亮堂。
饮完酒,青白二人又拉他往天上走。辛止急道:“我不会御气之术,怕是要掉下去!”
白袍少年又抚他头顶,让他的道心长出根茎。
辛止觉得身体一轻,似有羽毛托垫,飘飘然凌于空中。
青衣少年在前面唤他,白袍少年让他大胆往前走。
辛止试探性出脚,本以为会有踩空之感,但却落得稳稳实实。他先是小心翼翼往前缩,后来越走越自信,放开了胆子,向青白二人的身影追去。
他们时而踩着云,时而踏着雁翼,饿了便食山枣白玉,渴了便饮云中水雾。如此几日,辛止竟从南封国走到了春海。
青衣少年领他上玉浮槎,带他划至春海最深处。白袍少年又教了他几道手印,几招术法,把平静的海面轰得雷鸣作响。
一道凶猛比天高的浪扑面打过来。辛止望着滔天巨浪,已无惧意,他凌空而起,拥着那将至之浪的气息,大喊道:“来吧!我不惧你!”
只见他指尖术法如弯刀弹出,将厚重的浪层硬生生劈开!他从空隙中飞过,见浪如琉璃,囚靡鱼,文虾,水兽,海虫之物。
青衣少年在下方喊:“辛止!你出师了!”
辛止稳稳落在浮槎上。“还不够,”他笑道,“我这根茎还没长出叶。”
白袍少年又抚他顶,让他茎上开出两片苍翠的叶。
青衣少年丢给他一张鹿蜀皮,教他如何运用道炁,将无形之物装进有形之体。辛止原本以为,愚笨的自己无法得其要领,可听青衣少年一讲解,以往被天道拿走的领悟力此刻却归了巢。
他依循道炁流转的方向,将浩荡道炁装进鹿蜀皮,直把它撑得像鼓胀的河豚。
“辛止,丢进海里!”
他依青衣少年之言,丢进去。只听轰隆一声,被炸起的巨浪掀翻浮槎,辛止被卷进海里,翻滚的海水死死盖着他。
他拼命挣扎,像溺水之人疯狂往上扒开海水。忽然,他想起自己是修士。
触碰到这个念头,辛止身子放松下来,口诵神龟载我,脚下蓦地出现一只玄武,托举他浮出海面。
青白少年凌于空中,邀请他:
“辛止,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