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担心这个那个的,如果不方便妈妈自然会说,你都没问怎么知道?而且现在隐秘性好的餐厅很多,我们挑一家不就好了?”
纪柏宇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倒不是想让父亲重新追求前妻破坏别人的家庭,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见一面一起吃个饭他都要逃避。缪苡沫不愿意看他们吵架,抚了抚男友的肩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留父子俩单独聊。
纪柏宇说到底还是因为心疼他,弄堂里的老房子纪年春住了好些年,房子老了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还没有电梯,年纪大了爬楼梯对膝盖不好。纪柏宇赚钱后不只一次提议帮他换一套,可纪年春就是不肯,嘴上说是住习惯了懒得搬,但在纪柏宇看来他只是在守着这座房子罢了,期盼有一天郑方容会回心转意,如若不行,至少这里还残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等不来她就守着回忆过完这一辈子。
纪年春脾气好,鲜少见他对谁动怒,可这温吞隐忍的个性有时真叫纪柏宇生气。纪年春虽然在脑海中排练过无数遍与郑方容重逢的画面,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又退缩了。她现在已经过上了理想的生活,她的丈夫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纪年春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光鲜亮丽的夫妇俩出现在各大慈善晚会,他拥着耀眼夺目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大方亲吻表白,这是她想要的,是纪年春给不了的。
自从知道她再婚后纪年春就已经做好了下辈子独身的打算,他不奢求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能这样偶尔从新闻上看到她的身影就不错了,他没有其他的奢望,只看一眼就够了。
秋风作起,凉意从领口灌入,缪苡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决定去自助贩卖机里点一杯加热的咖啡暖暖手。正思考要去哪里打发时间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啜泣声,她循声去寻,不想找到了满面泪痕的郑方容。只见她的肩膀微微抖动,充满无尽的哀伤与无助,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流出,诉说着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郑方容想过也许会在医院碰见纪年春,她为此感到紧张不安却又是兴奋的,今日的偶遇并非她有意安排。郑方容有很深的近视,偏偏今天又忘了戴隐形眼镜,她只是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便立刻认出是他。那一瞬,她紧张得仿若初次恋爱的女孩,对着玻璃窗反复确认妆容直到确定没问题后才壮着胆子向他走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他打招呼,偏偏这个傻瓜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估计是地上的落叶吧,他向来喜欢与安静的事物打交道。郑方容故意踩重一些,希望他可以在听到鞋跟的声音后抬起头看到她,可这人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完全注意不到落叶以外的事,眼看就要这样擦肩而过,无奈之下她只好拦下他的路,他果然有了反应。
纪年春还是如此清爽俊朗,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中年男人的油腻感,如果说分别十六年后的他有什么变化的话,也许是发顶多出来的几根白发与眼角的皱纹。他是来给儿子送午餐的,手里提了一大堆的东西,这让郑方容不禁嫉妒起亲生儿子来,就连她都没有尝过他的厨艺呢!
纪年春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也许他从没想过会和她有再见的一天吧,郑方容压下心头的苦涩冲他明媚一笑,问他这十六年来过得如何,但纪年春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聊,也不再与她对视,匆匆撂下几句话就走了。
他逃似地离开有她的空间,这让郑方容彻底奔溃。
美艳女星在深秋的午后蹲在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哭泣,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冲刷,宛如破碎的精美水晶杯,她哭得这样肝肠寸断就连缪苡沫都被感染逐渐红了眼眶。缪苡沫只从纪柏宇哪儿听说过一些他父母之间的事,郑方容抛下父子俩奔赴心之所向,缪苡沫原以为她从不曾回头看,不想见到她如今这副摸样才知道她有多么遗憾与怀念。
纪叔叔来时的神情她也看到了,一个悲观倔强不断逃避一个还有眷恋却万般无奈。缪苡沫蹲下身将咖啡放在地上将她抱紧,或许郑方容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因此有一瞬的怔愣,反应过来后才安心地侧着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视线重新变得迷迷蒙蒙,持续不断的哭泣声起伏回荡。
滚烫的泪珠碰到冷空气后失掉了热意,有几滴落在了缪苡沫脖子上,缪苡沫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她的背。等腿蹲到逐渐发麻郑方容才终于哭累,她像个婴儿般依偎在缪苡沫的怀里,这里没有什么长辈晚辈,只有一位无助痛苦寻求安慰的女性和一位懂得理解、心疼和愿意给予庇护的另一名女性。
缪苡沫扶着她站起来,先帮她揉了揉膝盖,又揉了揉自己的,后端起地上的咖啡问道:“吃饭了吗?”
大哭一场后好像也没那么伤心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了。郑方容愣愣地看着干净的天空,觉得刚刚那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真实发生过,过半晌才摇了摇头。
缪苡沫冻得开始流鼻涕,她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擦了擦又递给她一张,接着便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餐厅。距离医院三百米有一家专门吃滇味蒸菜的,评论都说很正宗很好吃,主要是比较清淡,郑方容是香港人应该会喜欢的。
缪苡沫挽上她的手臂,将手里的咖啡递过去:“喝咖啡吗?还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