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好难受。”
也好在,宋蔚然说完这几句话就又合眼,看不出到底清没清醒,越弥手里捏着那袋药,时而打成死结,打成蝴蝶结。
他们来这家私立医院时,科室尚有进进出出病人。宋蔚然再次醒来时,偌大的候诊室只剩他们两人。
“几点了。”这是宋蔚然的声音。
越弥看一眼手表:“八点多了。”
越弥又交代他:“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待会叫车,我不想坐摆渡车,要先送我回去。”
宋蔚然就抿唇说好。
这天晚上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平和,没有争吵,也没有看不顺眼,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越弥是边收东西,边转述医生原话:“你回去后可以先洗个热水澡,吃过药睡一觉,最好脱衣服散热,多盖几床被子捂捂汗,应该明天就能好。”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生病了有什么好参加比赛的,医生都说你这种情况要多注意了。”
“你现在嗓子还疼吗,要不要我再去倒杯温水。”
宋蔚然只是打断她:“越弥。”
“嗯?”
宋蔚然声音很低也很轻:“我们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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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弥第一反应是,他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不对,是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能用得上和好这个词。
可两人这时不过就隔着一臂距离,越弥略微抬眼,就能看见宋蔚然没刮干净的胡茬,眼睛黑白分明。
越弥也才发现宋蔚然是不太明显的内双,明明小时候眼睛很大,皮肤瓷白,睫毛也长,像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能长成现在的狗脾气,始料未及。
他们也都长大了,别扭的少男少女。
“好啊。”这是越弥的回答。
越弥是到家洗完澡换上睡衣,是边往头发上抹护发精油,手掌和头发都是淡淡的山茶花香,边等着手机开机。
这一过程,越弥无端想起了宋蔚然那句话,心海翻涌出波浪,又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遗憾。
手机从能接收到信号开始就响个不停。
越弥几乎是才按开消息,就预感到是汪星瑶出了事,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最新一条停留在一个小时前,那时,越弥才坐上宋蔚然给她叫好的车,宋蔚然说到家了记得给她发消息。
瑶瑶:【弥弥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瑶瑶:【呜呜呜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拉黑我,又发过来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什么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抱歉,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他凭什么啊!凭什么他一句话就一笔勾销!】
瑶瑶:【弥弥你到底上哪去了,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今天晚上社团聚餐都推了,你现在是在家还是在学校。】
瑶瑶:【如果看见消息,能马上回我吗。】
……
越弥是从头到尾把消息翻了一遍,连汪星瑶发过来聊天记录都没放过,才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瑶瑶你慢慢说,我在听。”
与此同时,宋蔚然抱着那袋药到家时,是正好撞见表格鬼鬼祟祟在冰箱里翻找食物,看见他回来,简直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两眼放光。
这位表哥生在LA长在LA,不过比宋蔚然就大了一岁,却是个实打实的宅男。加上昼伏夜出习性,宋蔚然平日里在家很难能和他碰上面。
“别翻了,我爸不在,冰箱比你那兜都干净。”宋蔚然把提回来袋子推过去:“你吃这个。”
宋蔚然看着他留过肩长发,头发油油,好似一礼拜没洗过,油得能下锅炒菜,嫌弃得很明显。
要不是杜晗杜女士交代要好好照顾这位表哥亲戚,宋蔚然觉得依照他忍耐环境程度,堪称打不死的小强,自己都能活得很好。
宋蔚然是揉了揉眉心,想着终于能摆脱这座大佛,和表哥确认了航班信息,以及行李有没有收拾齐,表哥大咧咧:“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出错的,用不着你提醒我。”
从日常相处,宋蔚然多少能感觉到表哥不太靠谱性格,是叹口气,又帮着核对了一次信息,走之前想起:“记得把我q/q小号还给我。”
表哥才住进来那段时间,宋蔚然是觉得怎么会有人只用邮箱交流,把自己基本上没用过的q/q小号借给了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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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弥一连请了一周假陪汪星瑶。
高一课程尚且处于能力范畴内,而汪星瑶发泄情绪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租了近三十本,各类题材应有尽有小说,大半都可以归到虐文。捧一本书,抽一张纸巾擤鼻涕。
越弥就在一旁听音乐,时而抬头看一眼汪星瑶状态,及时在阿姨端两碗陈皮红豆沙到门口,示意她小点声,把吃食端到她手边。
汪星瑶三天看完了三十余本虐身又虐心虐文小说,从心痛逐渐到麻木。
越弥对待她态度也逐渐从小心翼翼变成习惯。
第四天,越弥带上了卷子和课本,用一天时间刷完了四套卷子。
下午五六点,是两人都很喜欢的日落时刻,别名蓝调时刻,云朵被染成橘红色。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足够对得起这一刻。
越弥一连收到了宋蔚然好几条消息。
不是宋蔚然是狗:【你生病了?】
不是宋蔚然是狗:【我问过了你们班的同学,没人知道你是为什么请假。】
不是宋蔚然是狗:【看得见消息吗。】
越弥借着这几天想了很多。
越弥讨厌宋蔚然。
也不光是讨厌他处处都和自己作对,半点不饶人,没点绅士风度。虽然不论是吵架还是宣战,总能奇异对上脑电波。
很默契,可成不了朋友。
更讨厌他什么都能拥有:
和睦美满的家庭,不扫兴的父母,优越的家境,好人缘编织成的关系网,不需要过多投入精力就能名列前茅的成绩。
真的很让人讨厌。
讨厌,又忍不住靠近。
越弥能够确信,宋蔚然同样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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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公交车司机一脚刹车,连车上最后两位老人都提着一袋子菜晃晃悠悠下车,760线司机是连按了两声喇叭催越弥下车:“姑娘,到终点站了。”
越弥从漫长的回忆中收回思绪,下了车才发现身上的礼服裙有些皱了。
越弥也再顾不得这么多,下车后第一时间就是找宋蔚然,却连打了三通电话都是被按掉。
宋蔚然现在确实不方便接电话,连回消息都是趁客户喝过一轮,借口上洗手间。
“什么事,直接说。”
越弥回得很快:“想见你。”
“多久都等,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