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还是那道风暴中听到的声音,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
洛施实在很疑惑:“他以命换命救下我,我很感激,但事已至此,他的死我无能为力,我除了旁观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那人语气淡淡,说不出是赞叹还是否定。
洛施却敏感的觉察出,先后与她对话的是一道声音不错,可耳边的声音,比之先前着实平稳了不少。
想到这里,洛施不可避免地飞快瞟了一眼钱卫,他从容不迫举起匕首的姿态复又闪现在脑海里。
他一定很痛。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讨厌的声音沉默片刻,偏没有眼色地在这时插了进来,“你也看到了,幻影中的一切并不都是凭空捏造,他看你孑然一身,要你放弃所有,偏又让你历尽苦楚,你二人最后也只能做一对怨偶。”
他说得不错。
求生图存的乞儿被迫背负上两界安定的重担,其实从始至终,打心眼儿里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冷色调的灰暗世界里。
洛施甚至不会将师父划分在她的世界,唯独特殊的眼睛、术法,只有这些实打实的傍身本事,能让她汲取到一点来自世界的问候。
而幻影当中,她蒙上了双眼,摒弃了视若珍宝的法术,以为求得一份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反方向发展。
洛施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听着。
耳边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你道他心思纯良,便将一颗玲珑心双手奉出,殊不知,世人皆庸俗浅薄,只需一激,就是再没有邪念的人也会动心。”
洛施缓缓闭上眼,呼吸略略加重。
这句话不仅是在说钱卫,更是在提醒她,她一直放不下的,迷雾森林中莫名出现的隐雾术与师父之间的联系,从而让她怀疑起他老人家的用心来。
可这般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低级。
“这位大人,不,或许该叫你平熙,”洛施微妙地顿了顿,“也不对,毕竟你从头到尾就没有展露过你的真实面貌。”
没等人反应,洛施自顾自道:“带我亲眼见证关氏的死,又自以为祭出那位送她去的大人,就能扰乱我的心神?只可惜,那位大人对关氏的感情不值一提,三两句话便能抹灭全部。”
她心不在焉地勾起唇:“当然了,世人皆怀有私心,莫说是他,就连钱卫这种略懂礼义仁善的凡夫俗子都无法摆脱。”
红裙飘扬,如枫的礼赞:“而我,终究是与他不同的,我恨这个世界——人间待我不公,我却要兢兢业业为他们,凭什么?!
“不如,让这天地,与我同寿。”
玉箫终于如愿从手中飞出,洛施始终冷沉的眸子添了一丝灰败,可与衣裙媲美的绯红继而幽幽散开。
更是遍布这岌岌可危的小院。
她本就是如此,洛施身心畅快的呼出一口气,她自私、尖锐、不善良,这个世界不如她所愿,根本就不配存在。
远远旁观着席卷出偌大风暴的关氏露出一片衣角,她安抚性的抚摸着怀中的猫儿,等炸毛的爱宠舒服地趴好,她同它一道眯起眼睛,那正中心的狂欢女子微微昂起下巴,睥睨天下的样子简直不可一世。
末了,关氏还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她尽力帮他筹谋江山,却落得一个被他带头逼死的下场,最后也只不过得到了那一丝的怜悯。
不值一提,她轻笑着,根本不值一提。
箫身盈满着青紫的光芒,它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毁灭着这方天地,势如破竹。
然而除了主人洛施,还有一块站地,没有被允许踏入。
下一刻,关氏眼中张狂的女子逆着舞动的风暴前行,身上明明仍旧带有杀伐果决的血气,可捧起一人脸庞的时候却是那样柔情似水。
血色自唇边溢出,洛施慢慢的说:“我从不认可感情这种事,因为不会固定无法久远,它只会扰人心神,徒增烦恼。
“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
“我只想吻你。”
就让我们死在一处吧。
唇与唇相碰的刹那,洛施全然没有听见那细小的声音。鲜血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洛施极其享受着这种感觉。
她真是疯了,体内紊乱暴蹿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一疯狂的行为。
然而她愣是不理会,一心一意地甘愿沉沦在短暂却又将是长久的甘甜中。
玉箫还在瞬时变形,谨慎地听命于主人的吩咐。不一会儿,这个原本干净敞亮的小院霎时变得乌烟瘴气。
落花和柳絮化为春泥残枝,眨眼间变为庞然大物的玉箫遮去了可见的日光。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她与他长久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