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变为青梧山,在那里见到他的时候,洛施逢场作戏,其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以为那不是真实的他。
钱卫骗了她。
她终于想通了,为什么钱卫的虚影与现实的意识交替出现在这里,为何她能够被送入这道幻影,她又如何会在第二层幻影中遇见现实的钱卫。
一切想不清楚的源头,都在于钱卫撒的谎:画上看见的人是他娘亲卫留济。
他看见的——其实是她。
所以,这道幻影困住的是钱卫,而他从始至终的症结所在都只有她,故而上演了一场怨侣相迫的好戏。在第二层幻影中,操控画中幻境的关氏原意是将他们关在一起,可没想到钱卫不但没有识破她的诡计,反而对他的症结——也就是她百般信任;而她,一管玉箫乘风而去,不论死物活物,都被她毁了个干净。就这样误打误撞的,带钱卫破了局。
洛施又想到,她与关氏对峙时,钱卫又是姗姗来迟地醒来,又是痛不欲生的身心不振。
或许就是因为他没有独立破局,才引发了不可见的弊端。
而按照她正常遁离幻影的方法,在那个时机下,关氏是想让钱卫亲手杀她,掐灭欲望。
那么,此时此刻呢?
一言蔽之的理解成相同的破局方法吗?
洛施虽然理清了幻影的由来,但她依旧没有想好:为何钱卫被困其中,她二人是以妥协不成、互相逼缠的怨侣形象出现的?
还有,她覆上布条的眼睛……
躺倒在地上的人动了动手指,打断了洛施的沉思。
她直视着那双散漫着打开的眼睛,神情漠然。
钱卫倏然大笑。
洛施不明所以的皱眉,脸部肌肉有所松动。
他笑了很久,久到洛施以为她才是神志不清的那个人,他才缓缓开口:“你杀了我吧。”
洛施犹疑片刻,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想要和离,尔后两人分开而已,其余的,并无所求。”
“但恰恰,这是活着的我所不允许的。”钱卫目光变得锐利,他的脑海中没有多出颠倒意识的记忆,始终循环记载着洛施剖白心迹的话语。
他不再是洛施甘之如饴奉献所有的钱卫,可闹到今日这一地步,要他松口放她离开,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钱卫已经不想要纠结问题发生的原因和纠正方法了。
他只追求结果。
他宁愿她怀抱着过往记忆,贪恋从前的温暖,最终也还是陪在面目全非的他身边。
真是个疯子。
洛施暗嗤一声,转而想到这可能是钱卫不轻易表露出的另一面,肉眼可见的又松了口气。
傻子和疯子,倒也般配。
面前的人伸出手,手心赫然躺着一柄柄身黑如浓墨的短匕。
映在她的眼中,极致的黑色仿若快要将洛施吞噬。
洛施不适的退后了一步。
钱卫不如她所愿,更是看不出她不耐的情绪似的,握着刀柄步步紧逼。
洛施退无可退了。
对面的人察觉到她的慌张,眼里流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喜悦,但下一刻,还是抵着房门,轻抓着洛施的手,将匕首交在她的手上,同时像摆动牵丝木偶般抬起她握好匕首的手,稳稳放至自己的脖颈上。
做着这些动作,钱卫全然不慌不忙,甚至牵起了唇角。
利刃反照着他的神情映入眼帘,洛施不由恍惚。
幻影中的他,就是这样借助着她的柔弱和不舍,表面上一次次示弱,实则有恃无恐,不知不觉中消耗着彼此的感情的吗?
故此,她遂了他的愿,自愿封上了双眼。
“他不是钱卫啊洛施,”洛施心下喃喃:“那些犹豫、不舍,不应该在我对上面前的幻影中人时出现。”
因为先入为主的弄清了他与现实钱卫的关系,她寄希望于在两人当中找寻相同点。
阴暗面的共通点。
亦或者说,她眼中光风霁月的钱卫此刻有多不堪,她就越是满意。
相对应的,她更是连下手都心有不忍了。
洛施的脑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她说着:“你本就是这样的人,打着为万民奉献自我的名头,可还是只能与怨鬼同行。你没有父母亲族、你的师父从不认可你、钱卫永远只会做着他的小少爷。
“洛施,承认吧,见不得天日的你,只能躲在幻影当中踽踽独行。”
那道声音如天大的诱惑催促着她,利刃上的光影,竟是变得模糊。
洛施迷迷糊糊的卸了力气,匕首因而掉了下去,但没有发出响动。
中途伸出一只手,似是怕惊扰了她,短匕由此稳当的落在他的掌心上。
如果洛施此刻还是清醒,就会发现他先是自然笑了一声,面容却是渐渐扭曲。
洛施转身,双眸空洞的看着他。
钱卫静了一刻,悄然反握着匕首朝向自己的心口。
他最后看了一眼洛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