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像是在人的心尖上了一把锁,除了自己,外在事物很难能够改变人的执念。正因如此,很少有人会挣脱其自行扣上的重重枷锁。
洛施从始至终直视着玉箫哼哧哼哧拆屋毁山的劳动成果,不用看身旁人,也知道他该想通了。
她幽幽道:“我当初收拾东西,主张快马加鞭离开迷雾谷,没给你和你娘打照面的机会,你究竟是无法反驳还是顺势而为?”
钱卫愣了愣,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她为何要问这个,稍过了片刻才想到自己撒下的谎,遂抿唇,干巴巴的说:“两者都有吧。”
洛施不置可否,但她其实没什么好奇心,只是看他想得入神,才找点话头跟他说说话。
钱卫可没有她那么好的心态,他快速的闭了闭眼,只觉冷汗涔涔。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并未亲手打碎幻影,算是侥幸逃脱的他怕是不会顺利走下去。
远处的玉箫拿出耕田的架势,东一锤头,西一榔头,原本清雅的景致变得面目全非,然而有着灵智的玉箫箫身闪烁着莹白的颜彩,彰示着主人还不错的心情。
洛施觉得差不多了,她跃步飞身而去,乘着冲劲握住玉箫,未佩流苏穗子的那头直指头顶。
她如今离钱卫离得过于远了。
幻影中的师父和青梧山只是第一步,洛施的裙摆飞扬,背影显得尤为萧瑟。她知道,自己最需要面对的,是那个活生生的人。
玉箫在空中划出浅浅的弧度,一寸一寸移至面前人。
洛施站在钱卫身前,她容颜清丽,笑眼弯弯,手中玉箫正抵在他的眉心处。
站在原地的钱卫不解其意,哪怕她的笑容足够让他迷了眼睛。
“你要知道,”洛施歪头,一派天真,不待钱卫张口询问,她一字一句道:“在画里,是没有真实的人的。”
“……我不懂……”钱卫想要反驳,认为洛施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为什么,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反复喃喃着这三个字。
她要杀了他吗?
即便是在邯山郡,她借着召鬼的由头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天蒙蒙亮的客栈里,钱卫也没有冒出过这个念头。
在生死方面,他从来都对洛施有着莫名的信任。
可在这一刻,同样没有任何缘由,他竟是动摇了。
眼前的洛施面色忽然沉了下去,她不再笑,就像他先前见到的幻影中人一样,只有被背叛的哀怨,只有满腹悲痛。
玉箫落下之时,洛施说了什么,可遭到无数洛施的幻影攻击,这时头晕眼花的钱卫只勉强辨出她在比着口型。
至于内容,他一概不知。
更麻烦的是,这在殊死之间,又添眼前各类幻想的钱卫眼里不代表着什么,他甚至一心昏了过去。
……
“呵呵……为什么要杀人呢?”一人呵呵笑着,魔音贯耳。
洛施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耳边就多了一道欢悦的女声。
她察觉到自己躺在地上,便第一时间翻身跳了起来。那道女声说的是可惜的话语,语气里却难掩洋洋得意。
洛施打量四周,这里终于不再是难以走出的青梧山师门。
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恢弘的气势,她的脚下,正是一处游廊。
这样宏伟的建筑应不属常见,而向来自称过目不忘的洛施见过更不能忘。但她偏偏觉得似曾相识,却无法从记忆中撷取其占有的部分。
罢了。洛施没工夫理会这些小事,对于她来说,找人才是更为重要的。
她转了个圈,果不其然,在她站立的后方还仰天趴着一人。
不论找得有多急切,洛施过去的步伐到底缓了下来,她半蹲在那人的身前,一手在他面庞的五官处细细描绘。眉眼是难得的温柔。
说起来,还是钱卫那句“两者都有”给了她灵感。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洛施由此才想到,她落入青梧山不是巧合,在那里遇见钱卫更不是巧合。
她对师父的敬重之意中包含着许多的误解和冷冽,所以画中的幕后推手有操控的空间,让她从对师父的有所依赖变为害怕失去。
而那人选择让她见到师父,不代表,他不看重钱卫在她心中的分量。
只是她不理解,钱卫先前在幻影中见到的是他娘,他为什么能够以真身见到她呢?
洛施想,再不济,第二道幻影中,她见到的应是虚假的钱卫才对。
想到这里,最开始出现又消失不见的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姑娘,你就从来没怀疑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