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净慈满脸迷茫,“不可能,我给君儿做了两次滴血认亲,时苍就是她的父亲。”
洛施手中的玉箫突然脱手飞出,似要冲天,但最后也只是停在平闇之下,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邬净慈继而疑惑道:“姑娘,你要做甚?”
“邬净秋如今已是怨鬼,你看不见、也摸不着她,那就调出她过往的记忆,将一切都告诉给你吧。”
调取记忆,一切都告诉给她……
邬净秋心中的恐慌甚至盖过了对洛施此举的厌恶,她不能让洛施这么做,因为她心里记着的一切,都是关于邬净慈。
她想要说话,她迫切的想要摆脱一切的束缚去阻止洛施。邬净秋越是这么想,她越是能感受到自身的气息剧烈的摇动,像是即将脱离她的掌控。
对于怨鬼来说,凝成的浊气是他们的标志,是他们的命,也是他们的武器。
在这一关键时刻,她却拿不起自己的武器。
“不是时苍,是劳竹回!”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两人当中。
抬头注视那玉箫的邬净慈,恍然听到了这道声音,像是在做梦一样,甚至,比梦境里听到的声音还要真切。她循着传来的方向探去——
除了她与洛施,并没有其余人的身影。
邬净秋的身子僵了僵,还没来得及感受解脱的喜悦,就发觉自己上当了。
姐姐能听见她的话了……
与此同时,洛施没事人一般启唇:“恭喜你啊,挣脱了封口咒。”
邬净秋哪里能体会到她话中的喜色,她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她能说话了,也能自由行动了,但是!但是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竟是能被姐姐听见!
洛施根本就没打算调取她的记忆,她让自己着急,又用那横亘在头上的玉箫使自己有了与普通人交流的能力。
还是她亲口说出了那个秘密!
邬净秋怎能不愤怒,她宛若一头被困笼中的猛兽,恨不得将洛施给撕咬扯碎。
恰在此时,邬净慈那双冷厉的眸子,很快漫上了雾气,说出的话轻而易举的抚平了她胸中积愤:“净秋,是你在说话吗?”
看着姐姐的样子,邬净秋愧疚难宁,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回答。
邬净慈不得已,又看向洛施:“你说她在我的身边,她就在这里是吗?”
洛施看看沉默不言的邬净秋,又看看执迷不悟的邬净慈。这两姐妹,就败在了互不长嘴。
她头疼得很,但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邬净慈一听,当即开始满屋子转:“净秋,原来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吗?”她接着笑了起来,却满是苦意,“我后来总在想,或许是因为那件事之后,我对你的关心不够,才会让你狠下心肠,选择抛下我和君儿。以为你不想见我,就连入梦都是奢侈。”
邬净秋看着四处打转的姐姐,只觉得自己那颗新生出来的心脏在以最快的速度收缩,她将错怪在她的头上,可如果叫她真相,她还会这么想吗?
还是会的。邬净秋倏然回答了自己,她的姐姐总是无条件的包容着她,这一点,她不是早便知晓且穷尽手段得到证明了么。
邬净秋努力平复情绪,缓缓开口:“姐姐,当年侮辱我的是劳竹回,与姐夫无关。”
邬净慈追着声音,竟是精准站在了邬净秋的面前,她看不见的是,邬净秋一看见她,就本能的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的私心酿成了大错。邬净秋想,她从没有与心中的恶念斗争过,才导致了她和时苍的死。
而今她要试一次,或许道出真相,姐姐会好受一点吧。
邬净慈是碰不着邬净秋的,她像是没有听见后者的话,笨拙的去描绘人形,拥抱空气,整张画面都显得格外滑稽。
但抱着的两人真心碰真心,似是屋内没有旁人;身为旁观者的洛施轻轻挑了挑眉头,最大程度的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谁都没有笑。
半晌,邬净慈抹去了脸颊上的所有泪珠,只余浅浅的泪痕,她温柔的抚摸邬净秋的头。
她道:“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净秋,你是我的妹妹。”是她从生下来,从还是奶团子的邬净秋会喊第一声姐姐开始,她就说过会守着净秋的双生妹妹。
她不需要清楚所有的真相,净秋瞒下所有或是部分,都不重要了。
她要来找她。
邬净秋凝视着姐姐的面庞,那双蕴着柔情的眼睛已变得红肿,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至少,不是以前的她想要的。
但如姐姐所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是妹妹,罢了,妹妹就妹妹罢。
邬净慈说完那句话,自顾自的旋身去看洛施,后者寻了个坐的地方,无聊的牵引着平闇之下的玉箫,那玉箫先前绽放的光芒已然黯淡,随着洛施上上下下摆弄的动作也跟着一上一下。
邬净慈顿了顿,即便她伤心的劲头还没过,瞧见这样的情景面皮也不免抖了抖。
“姑娘,我最后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人在死后会变成鬼,那么鬼魂烟消云散之后呢?”
洛施瞥了她一眼,悠悠道:“除非受刑或不入轮回,那么最后,鬼魂会渐渐隐匿身形,但他们不会消失,与天地共存。”
邬净慈呆了呆,洛施又没头没脑的补充了一句,“有时候,无形的刑罚可比有形的惩罚痛苦多了。”
言罢,只见邬净慈飞速垂眸,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她走去房门的方向,踌躇片刻,还是在黑暗中出声,“姑娘,还是要谢谢你,让我听见了净秋的声音。”
洛施闭着眼睛,稍微一用力,玉箫被扯回了手心里。虽然知晓对方可能看不见,她还是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
房门打开,因着天色已晚的缘故,洛施只能透着微微光亮,目送邬净慈而去。
让她听见鬼魂的声音,只是举手之劳,之后她要付出的代价,才是大哩。
也不知鬼界的天,是否与现下一般,终日无甚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