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起眼睛笑:“我要去看看。”
洛阳离灵台镇并不远,毕竟这个小镇就是因为处在天子脚下才富庶至此,钱卫有些失落,但还是陪着一块笑:“你师父说的未免也太夸张了。”
洛施撑着脸颊,觑他一眼,轻易看透了他的所想,“你是不是想让我与你一同去千金城?”
“本来是这样想的。”钱卫有些困窘,“但你既有去处,我明日便只带着莲香和零星去请堂姐了。”
“有木头脸就行。”洛施点点头,表示对零星的放心:“他武功不低,一路上足够保护你这个瘦弱的小少爷了。”
钱卫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化为了一声浅叹:“洛施,二叔是不是有问题?”
洛施交叠着双手,目光探究:“为何如此问?”
“对待一般的鬼,像杜姑娘和徐炳元,你只需一管玉箫,便可让他们去往鬼界。可对待二叔的鬼魂,你却要以此来化解他的怨气……”
洛施直视着他,知道这一点瞒不住,“他用了‘同沦咒’——这一特殊的术法,才突破鬼界的束缚来到人间,一般的送灵曲对他无效。”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钱世镜利用术法夺了你爹的气运,由此,才会将浊气附着在你爹的牌位之上。”
钱卫目光幽深:“二叔会愿意离开人间吗?”
“不愿意又如何?”洛施神色如常,语带讥讽,“你如果非要担心,也应该怀疑他这样一个报仇都能搞错的人,究竟是怎么能做到一步步被供上宗祠的。”
钱卫眼神淡漠,这些,他早已有了答案。
他转移了话题:“姑娘不妨在府上住下,明日午时,我们一同出发吧!”
洛施却摇头:“你一路往南走,我则是朝向北,我们又不同路。”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看向钱卫,眼里是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的神采,“……你回来后,如果在洛阳找不到我,就上青梧山去找我师父,他会帮到你们的。”
听说洛阳很大,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她这也算是一种告别。唔,对待朋友,这样足够了吧。
话音落,她安心挎着布包,三两下便消失在黑夜中。
钱卫踏着细碎的步子往前撞,头一次生出对自己不会轻功的怨怼。
他停在石桌边苦笑,夺取气运的术法嘛……他记得,他在爹的藏书中看见过这名唤“同沦咒”的赌咒,据他爹提起,是多年前一名姓梁的捉鬼天师赠予他的。
这赌咒以怨念为载体,下在两人的身上,渡另一人的力量为己所用。书上记载,一旦怨念被破,施咒者将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洛施骗了他娘,二叔的怨念果真是堂姐之死的话,那他请回堂姐,就不止让钱世镜在人间消失了。
钱卫遥遥望着卫留济的卧房,掌家的人醒来,府内顿时不再死气沉沉。他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
洛施不自觉的走入七拐八绕的小巷,一抬眼,发现自己走到了徐宅。
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那管家嘛。
她有意遮掩身形,只听门口那二人谈着:“老爷离开洛阳前,早早与夫人的娘家断了关系,如今他二人留下小少爷,也多亏那位钱卫少爷替小少爷安置了一切。”
“嗐,老爷欠卫氏钱庄的银两,钱少爷也大手一挥,说是人死便不必追究。”
洛施摆弄着玉箫,哪有这样的人啊。
虽然她知道,钱卫安置幼子,是他好心肠作祟,但脑海里关于那日他知晓自己引徐炳元自尽,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总是挥之不去。
他做惯了老好人,却又不苛求其他人效仿。
如果让他知道,她又骗了他……
洛施深深叹了一口气,往相反的方向走。
已是晌午时分,灵台镇城门口,一辆马车驻足原地,马儿不时尥着蹶子,零星木着脸屡屡控制着它。
莲香撑着小脸,一脸困倦,实在忍不住了:“少爷,您到底要等谁啊?”
钱卫是特意来等洛施的,但他不是要去求证什么或是继续邀她一道同行,只是觉得昨晚太过匆忙,两人连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他抿了抿唇角,如今迟迟不见人影,他怕以洛施那喜欢夜间行动的性子,早已走了。
忽而,城门内的百姓一时动乱,莲香跳下马车,便要去打探消息。
钱卫蹙眉,带着零星也跟着一块挤进纷杂的人群。
告示板上张贴着讣告,洛施就在人群的正中央,她摸着下巴,醍醐灌顶:“原来这就是徐炳元口中的致命一击。”
皇帝薨了!
百姓口口相传着这个消息,洛施眼里却浮现出徐炳元了无遗憾的面容。这个太傅好手段,在宫变中安然脱身,又卧薪尝胆十数年,达成了想要的一切。
偏生,遇到了曾经嗤之以鼻的爱情。
她扭过脸,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她又没有身处官场,这里围着的人也大多都是看个热闹。
不过,人群中,她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钱卫也同样看见了她。
他的眼角眉梢瞬时荡开了笑意,主动迎了上去,“洛施,我……我是来送你的。”
“送我?”
“你不是要去洛阳吗?我便想着送你一程,我再改道出发去千金城。”
洛施神采飞扬,娇俏道:“我收了你的金条,却让你独自为怨鬼奔波,我自己则抽身而去,也太对不起那些钱了。”
钱卫愣了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起去千金城啊,笨蛋!”
他们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这样逆着人流的行走,谁都是第一次。但因为身旁有伴,头顶有昀,好像,什么都不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