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先后驶过沿海公路,砸在玻璃上的雨点,丝毫不会惊扰劳斯莱斯车后座的人。
对于他们而言人生很简单,不会埋怨出行的天气,就是其中之一。
车开始上山。
山很大,可以安置几个村庄;自然资源丰富,可以养活很多人。但整座山只住着一户人家。
凌一向外看去。
自由生长的树木不知从哪里开始,变成了保持完美间距,修建得当的模样。
铁门缓缓打开。
灌木、草坪;喷泉、雕塑;千篇一律的富人庄园。
季少虞将这两天拍的照片发了社交平台,新消息通知立马就涌了上来。
他几乎不看,不会有什么惊喜——
【图5帅哥!那个帅哥!】
【黑衣服的帅哥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群脱衣服的,都没一个不脱的帅】
……
季少虞挑了挑眉,想把评论给凌一看。
“诶,你……”
“小鱼,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季少虞被问得有些懵,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或者说,你人生的目标是什么?”凌一看着他。
季少虞这个能答得上来:“当然是拿冠军啊!”
凌一点点头,又问:“这是一个阶段性目标,然后呢?”
然后——
我要像他们证明,他们不看好我能做的事情,我做到了。
我要真正的搬出去,家里只有自己,没有会每天向他们汇报我行踪的佣人。
我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或许是足球教练,或许是钢琴家教,或许还会在国外念自己真正喜欢的专业。
……
季少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他看了眼别着耳麦,看似专心开车的司机。
他说的每句话,都会被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
他的生活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审讯室,他一个人在里面,他们站在玻璃外面。
季少虞翻到小姨的头像,点进去。
【小姨:宝宝,你拍家里的视频给谁看啊?】
【小姨:宝宝,你和谁打了那么久的电话?】
【小姨:宝宝,今天在海边餐厅,那个穿白裙子的是你的女朋友吗?】
【小姨:宝宝,昨晚熬夜了,不能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小姨:宝宝,你去海边抓螃蟹了?泥沙里很多细菌的,那些螃蟹也不要留下来。】
……
“没有啊。”季少虞关掉手机,“我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努力的事情。”
话说完,没来得及看凌一的表情,车门便被打开。
“走吧,你得跟紧我,别迷路了。”
季少虞没说,是他自己紧张,但凌一好像听懂了。
凌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要是紧张地想要牵手,我不收费。”
“滚!”
“哦。”
季少虞想象中的大场面并没有,就像季斌淙说的那样,只是一家人吃个便饭——
如果不算上他带回来的凌一和季月带回来的两个男人。
“宝宝!”
季斌淙一见到季少虞立马就跑了过来,想抱,但手又硬生生缩了回去。
“舅舅!”季少虞主动抱住了他,“我也很想你呀。”
季斌淙听见这个称呼有点难受,但好在季少虞的拥抱让他有了些许安慰。
他看着季少虞,念叨着一切都好就行。
说完,他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凌一。
他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但一时又叫不上名字。
“这,这是……”
“伯父好,我叫凌一。我是小鱼的朋友,谢谢您邀请我来到您家。”
凌一向前半步,恭敬点头打招呼。
“对对对,你叫凌一!”季斌淙想了起来,一把拍上凌一的肩,“小鱼高中同学,全校第一,比赛可拿了不少奖啊,有年什么奖学金就是我给你颁的。”
“是的伯父,在高一那年,您还鼓励我说‘好好读书,国家需要勤奋的好苗子。’”凌一顺着话接,哄得季斌淙大笑连连。
季少虞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两人这么投机。
季月端着香槟杯靠过来,对他说:“咱爸当年押宝押的他,在你们学校董事会那边挣了不少面子。”
见季少虞一无所知,季月和他解释起来。
“每年圣光不是会花大价钱招优资生嘛,他们那群老男人就会押宝,看最后谁能拔得头筹。美名其曰为了教育,不过就是显得他们多有眼光。”
季少虞看了眼就在身旁的季斌淙,让季月小点声。
“怎么,他们敢做还不准人说了?”
“啧,诶,怎么没看见舅妈?”季少虞张望了眼,的确没见着陈薇的身影。
“我妈,被我带回来的两个男人气得回房间了。”季月笑着耳环坠子直晃。
季少虞无奈地翻了下眼皮:“今天她生日,姐你何必呢?”
“why?”季月摊开手,“他们俩一个是勇闯迈阿密火灾的大英雄,一个是白天在法学院努力学习,晚上当内衣模特还贷款的乖孩子,不挺好的吗?”
季少虞除了点头,接不上一句话。
另一边,季斌淙不愧是在商场驰骋多年的老手,稍稍了解凌一后,也对他产生了感兴趣。
二人一路聊到花厅,甚至向凌一发起了邀约,说他可以去集团可控核聚变项目组看看。
季少虞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拿起颗果子,靠在桌边远远地看着。
季月刚又跟陈薇吵了一架,正烦着呢,下楼就看见季少虞盯着凌一。
她无声无息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说,咱爸那么喜欢他,会不会招他做上门女婿啊?”
“咳咳咳!”
季少虞被呛得气管都要咳了出来。
凌一下意识起身,但瞥见季月射来的目光,又坐了回去。
直到,季斌淙听见后赶去,才跟在他身后走到季少虞身边。
“没事没事!”季少虞连连摆手,“呛到了,喝点水就行。”
他接过佣人递来的水杯,背过众人,走到角落喝起来。
“干嘛这么意外啊?”季月靠在他边上,打算点烟,看了季少虞一眼还是作罢,“大企业都是这样,找个技术性人才的女婿,用完就踢了。”
季少虞摇头说听不懂,端着空杯子就跑去了厨房。
“这个臭小子。”
季月也拿不准季少虞到底在想什么,点了烟,将烟雾全吐向她妈种的兰花。
-
坐上餐桌,先前还算轻松的氛围全无。
为了让此次家庭聚餐显得温馨些,他们特意换到了庭院里。
不算大的大理石长桌坐满了人,两个长辈坐在两端,季少虞和凌一坐一侧,季月和她的男伴们坐另一侧。
桌上摆满了陈薇喜欢的百合花,花蕊都被去掉,但香气依旧浓郁。
季少虞闻着鼻子不大舒服,却又不敢揉,担心又因为他扫兴。
陈薇本做好了笑脸迎人的打算,但季月带回来的两个男人实在是让她生气。
好好一个女人家,结婚又离婚,结婚又离婚,结婚又离婚……孩子不生就算了,男人,换男人跟买包一样勤!
家里好好的公司不接手,就因为想要什么最新款的包和衣服,跑去干奢侈品,坐到亚太区执行总裁又怎么样?还不是说着没兴趣又给辞了!一天到晚说要弄什么全女集团,高层全是女性!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陈薇闭上眼,只愿坐在她女儿身边的两个男人是幻觉。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生日歌,单薄无比,连个管弦乐队都不给她请,这什么破生日!
想到这里,她把视线投向了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个我和我姐都特别喜欢,担心你吃不惯是全熟,我的?你尝尝,好吃吗?”
克死他妈,又克死我儿子的贱种!连他爹都不要他,也就是季斌淙和季斓漪当个宝!季斌淙一天到晚不着家,季斓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没了我他能活到今天?
呵,季斓漪自己养的两个儿子成了同性恋,沈家绝后,就把注意打到了小杂种身上,跑来指责我没能照顾好他?
我呸!真那么心疼,为什么一开始不抱回去养?
想着,她又把目光移到了季斌淙脸上——
“现在年轻人可比我们能拼多了,你看看,要是还守着什么实业和金融,早就被淘汰了!”
也是个孬种。
自己没什么出息,年轻的时候靠大姐,现在靠二姐夫,一辈子只能给沈家当看门狗!我当年真是瞎了眼,非要嫁给这么个人!
眼真真看着季斓漪和沈江那么对我!孬种,天底下最没种的男人。
陈薇一口气喝完杯中酒,重重地放下酒杯。
众人朝她看去,她也不为所动,整理着腿上餐巾,细嚼慢咽地吃着菜。
季斌淙对季月使了个眼色。
季月擦擦嘴,起身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妈,这是我让旗下设计师特地为你设计的戒指,成色非常不错。全球仅有一枚哦。”
陈薇没动,站在她身后的佣人赶紧接了过来:“小姐有心了,夫人肯定喜欢。”
“根本没人买她的东西,什么全球一枚也就那样。”陈薇端起红酒杯又喝了起来。
季少虞错愕地抬起头,不明白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他看向季月,生怕她现在就把桌子给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