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慢跑,左琰在经过篮球场时往里多瞟了一眼。已经连续三天不见那个执拗的人影了。看来也不像她之前表现得那般坚定。这样也好,徒劳无功的结局并不会因为付出的多少而有所改变。既然都是要放弃的,早一些放手或许还能少一些不甘。
虽然晨跑时得了个耳根清净,路过篮球场时不用被迫听那哐哐当当的打铁声,可是小八自那晚回家后,就变得喵喵唧唧起来。左琰心里犯嘀咕,真不知道小八和那人是有什么样的牵扯……
“就凭连我都能投得比你准。”
“我让你,用左手。”
“我用左手都能打败你!”
……
左琰的话像魔咒一般,在周愈的脑子里反复循环。它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无情地剪开层层缠绕的纱布,露出那从来都未在愈合的伤口。
周愈还是会在天亮之前醒来,等着闹钟响起,再摁掉闹铃。确切地说,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就这样清醒地躺在床上,等待黎明驱散漫长的黑暗。可就算熬到了天亮又如何……
一个路人,用左手就能轻易地把自己击败。
换成从前,这种无人防守的投篮,周愈也能百发百中。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做到这样轻轻松松地用左手投出这样高的命中率。
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路人的左手!
三天没有出过家门,平时运动量极大的周愈感到全身都不自在。活了快三十年,周愈从未像现在这般空虚无聊。
听方馨桐说,甜食能使人快乐,一向自律的周愈为自己点了一单奶茶,霸王桶,全糖。既然要放纵,那就放得彻底一点。此刻她很羡慕方馨桐,快乐来得那样简单。
这一晚,周愈彻底失眠了。不知道是奶茶的作用,还是她本就要失眠。投影仪的光打在白墙上,播放着周愈收藏的那些载入史册的经典比赛。
1986年2月15日,凯尔特人VS开拓者。
比赛播完,周愈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反正也毫无睡意,周愈干脆起床。洗漱完毕,周愈抬头看了眼晾在阳台上早就干透了的篮球背心。出了训练基地,周愈会穿着只印有号码的纯色背心打球,上面没有G城女篮的印记。
周愈收下两面穿的篮球背心,翻到白色的那一面穿在身上,宝蓝色的五分短裤,白色运动袜和篮球鞋。都是很适合夏天的颜色。
拍着球一路慢跑到江边的篮球场,周愈的身体已经微微出汗。两组高抬腿,两组开合跳……周愈依旧一丝不苟地做着训练前的热身运动。之后是颈部、肩部和手腕脚踝关节的活动。最后,周愈像只猫一样,用力地拉伸了一下身体,迈步走到篮下,深吸一口气,左手托起篮球,轻轻拨向篮筐。
对于一名职业球员,弱侧手也是必练的功课。而大多数球员都习惯于把精力投入到强侧手的训练中,强化提升,精益求精,往往弱侧手只会作为一种辅助。
那位神秘的民间高手,让出了她的右手,依然能够用左手将球进准地射入篮筐,还有Larry Bird戏剧性的左手之夜,周愈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自己的右手正在不停地忘记,那就让没有受伤的左手来重新记忆。只要她练得够多够勤,这只几乎像张白纸一样的左手,就能追上这落下多年的功课。
天还没亮,小八就起来跑酷,左琰被他吵到不行,干脆起床出门晨跑。虽然身体在运动,可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经过篮球场时,左琰再一次被密集的打铁声惊扰。定睛一看,不由得哼笑了一声。这孩子虽然看上去有些呆呆笨笨的,倒也不至于冥顽不灵。不过也确认了是个犟种,难怪小八能跟她玩到一块儿。
就像过去三个月里的每一个清晨,左琰只是慢悠悠地路过,而周愈也并未察觉此刻有何不同。
左琰跑完一个来回,再次路过篮球场时,天已经微微亮了。打铁声停了,左琰倒是觉得意外。微光中,那个犟种竟然没在练球,而是坐在场边的地上摸索着什么。
左琰放慢速度,跑近时,才看清,她摸出了一卷细细的胶带,往自己的脚后跟处一圈一圈地缠绕着。
“住手!”左琰职业病犯了,本能地喝了一声。
周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给吓了一跳,手顿在空中,一动不动。
“你在乱搞什么?”
周愈愣在那,看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逆着光朝自己走来。
“我问你在乱搞什么?”左琰走到周愈的面前,加重语气重复道。
“我……我在包扎啊……”突然莫名其妙地被人质问,周愈也是一头雾水。
“你这叫包扎?”
“……”迎面走来的人气势汹汹,周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消毒过没有?你这是什么胶带?”
“就是……普通的胶带。”周愈只是习惯打球时随身带着卷胶带,万一遇上挫伤手指的情况,就临时缠一下。大多数时候都用不上,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你就用这种胶带缠伤口?”
“……”周愈也曾遇到过严格的教练,被狠狠地骂过训斥过。可面前这个女人说话的语气,虽然不是特别凶,却很有震慑力。
“赶紧回家,消毒完再用医用纱布包扎。”
“没这个必要吧……”不过是被新鞋磨出了个水泡,没有及时处理出血了而已。这在周愈眼里,根本算不上事儿。
“你这个水泡可不小,还磨破了,出了这么多血,处理不当很容易造成感染的。”左琰看了眼周愈脱在一边的白色运动袜,浸了一大块鲜红的血渍,甚至还透出来,沾染了白色篮球鞋的鞋跟。
现在的人,很多都保养得很好。周愈心里琢磨着该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位面容年轻,气质成熟的女人。叫小姐显得不尊重,叫姐姐又有点儿太过油腻了。
“大姐,这点小伤真的不算什么。”
“大姐?”左琰嘴里嘀咕着,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啊不是,前辈!”周愈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个救命的词。
“我姓左,是一名医生。”
“哦!左医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称呼,周愈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可跑来跑去挺碍事儿的。”
“磨刀不误砍柴功。包扎完再回来练球也不晚。”
周愈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可是现在才六点多,药店还没有开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