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这片冰原时,祂就像娇艳明丽的红玫瑰一样散发着致命的魅力。
祂娇纵,却又那么惹人怜爱;
祂不曾知晓什么是苦难,什么是死亡,因此祂可以毫无顾忌的耍小性子、发脾气,也确实为这片死寂的极寒之地带来了活力。
慢慢的,祂就逐渐成熟了,
祂变的柔软温和,强大可靠。
祂是轻声哄睡幼子的母亲,
亦是亲临战场坐镇前方的执政者。
阿拜蒙蒂斯幻想过祂的未来:
祂一定会走出冰原,正尤如蝴蝶会振翅飞离温室去往更广阔的天地。祂会坐上王座,荣光加身,自此开辟属于祂的王朝。
即使祂没有如他期望般踏出那一步,留在歌鸟子巢祂也依然会被奉若臻宝,精心呵护。
……
但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的金发失了光泽,参差不齐的散在脑后;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泛着紫绀,召示着他身体状况的糟糕;
那双眼睛装满了戒备与猜忌,又隐隐透露出一种死志;身形也消瘦了不少,浑身上下就随意裹了件布,哪里见得当初一丁点华美的配饰。
散落在他脚边的是一些干瘠的果子,这些他曾不屑一顾的东西,也许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他们目光相对,彼此却又都没说话。
希尔伽是不想多言,他移开目光,神色平静的给自己系好肩带,把那些伤疤盖了起来。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又蹲下身捡果子。
一直哑巴的阿拜蒙蒂斯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回了声音,他急切的冲上去拉住了希尔伽的手。
“殿下!不要走,请跟我们回去吧!您的身体不能再拖了。回来吧殿下,求您了,让我们照顾您……”
他的神情可怜的像被丢掉的小狗。
“我们一直在寻找您,1082天!整整1082天!自您失去踪迹的那一刻,我们便从未停下过寻找的步伐。
不仅是我,还有约里亚特,哈文……歌鸟的每一只虫子都奔徏在外寻找您的踪迹。
我知道您怨恨我们,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让您受这无妄之苦,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们永远无法乞得您的原谅。但至少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听完阿拜蒙蒂斯说的话,希尔伽并没有回应,但他也没有抽回手,只是站在原地听着来自旧巢虫群的忏悔。
虫群们心生忐忑,局促的等待着这位虫母给出答复。
也许不会成功,他们想,毕竟这些迟到了的苍白空乏的示好与虫母过去所经受的真切的苦难相较,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不管他们如何辩驳如何诉苦,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既定的过去。在那一副满是疮痍的躯体面前,他们这些话听上去多么像推卸责任啊。
“如果您不愿意……”
“说说看,你们要怎么赎罪了?”
令他们怔住的是,他们的虫母竟然很轻易的就松口了。
阿拜蒙蒂斯言辞恳切的道:“虫巢会尽一切力量治好您的病,接纳您的眷属与新的虫嗣,母巢那边也向您许诺了诸多特权。”
“我的孩子们病的也很严重,所以……”
“当然,殿下。我们也会尽全力救治。”
希尔伽点了点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阿拜蒙蒂斯还欲开口说什么,希尔伽便已经摆摆手走了:“够了,其他的我都不需要了。”
——
殿下说他会考虑,这听上去当然是个好消息。但不知怎的,阿拜蒙蒂斯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半晌过后,他才意识到了违和感所在:
太官方了,他们的对话像是在谈判,只是为了利益而妥协,而这绝不是虫母与虫群应该相处的方式。
他们陌生的像交换筹码的合作方。
果然,第二天,他就得到了虫母的答复:“我同意了。”
整个歌鸟虫巢便陷入了狂欢,唯有几只王虫脸色难看。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希尔伽扪心自问,他当然没道理拒绝虫巢开出的丰厚条件。
如果是之前的他,他当然会因为那些感情啊真心啊什么的掰扯一番,大吵大闹,拒绝接受他们的道歉,毕竟他也确实没办法这么快原谅他们。
但他毕竟不是曾经的希尔伽了,他已经经历了诸多,不会再去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事了。
他还有孩子要照顾,也不忍心让卡卡最后孑然一身。
既然虫巢愿意“慷慨的”给予这样的优待,哈,那他干嘛拒绝?
于是当晚回去他就询问了几只虫子的意见。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我没什么意见。”卡卡摸了摸他的脸。
“我当然开心。”希尔伽笑了笑,脸上却没有喜色。
而他尚未开智的孩子们就更直接了。
“和妈妈过好日子!好耶!”
“能有吃不完的蛋糕吗?!”
“真的不会再痛了吗?”他最小的孩子总是格外细致。
希尔伽闻言有点诧异,随即踮起脚摸了摸小月贝的外壳,安抚道:
“对呀,你们的病马上就要好啦,到时候我们都不会再痛啦。”
小月贝眨了眨眼,亲昵的贴了贴他的额头。
如此以来,卡卡他们都没有意见,希尔伽也就毫不推托的同意了。
临走的前一晚,卡卡还在那收拾东西,他有很多藏品。
“这个是,你第一次给我别的发夹。”
“还有这个,我记得你喜欢听。”
“这是小银换下的附镰。”
……
希尔伽看着卡卡发呆,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要带着卡卡回虫巢了,作为一只王虫,名字叫“卡卡”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卡卡,”他问道:“你想要一个新名字吗?”
“就叫,卡瑟斯,好不好?”
——
灾变第1095天,歌鸟虫巢结束了无主之治。
它的虫母,带着祂新的王虫——卡瑟斯以及虫嗣们,自遥远的废土之地即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