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千奈美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好啊!明天,不会超过凌晨两点,安加·琼斯的黑料就挂满全网,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联防部内部那堆肮脏事!”
“你们冷静一点,还有谈的余地!”林芥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劝架的幼教。
“各位,真的非常感谢,但如果说单单是为了我的话……我想没必要走到这个地步。”
一道温和又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是余舟逝。
“这只是一点小意外……”他作为当事人,表情似乎有些过于冷静了。“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你管这叫小意外?你管‘被一个能让普通人随时从世界上消失的庞然大物盯上’这件事叫小意外?”千奈美很不满,又有点委屈,“按照正常情况,你今天就能当上万中无一的高级问寻官!但现在我们的任务结算的进度上甚至没有你的名字!”
“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这种事情只要你开口,我们就能立刻帮你解决,即使安迪有顾虑,只要思兼家和林家能出面给琼斯家施压,再怎么说也不会到今天这个情况。”
千奈美的声音仿佛带上了哭腔。
她终日忙着学业和实验,身边最多的是出于利益关系捆在一起的合作伙伴——
而不是朋友。
余舟逝在生死存亡之际不求回报地救过自己的命,她以为从那时候开始,两人就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但现在碰见些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小问题,对方却丝毫没有向自己求援的想法,一直拖到现在。
好像任务一结束,就不想和他们再有任何交集一样。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
“道长,在你心里,我们算是你的朋友吗?”
冷不丁地,千奈美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安迪闻言握紧了拳头,他自己都没察觉。
林芥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阻止。
千奈美的年纪在他们几人中最小,有些话由她来讲最合适不过。
他们想要留下他,但余舟逝太独了,功名利禄对他而言似乎毫无吸引力,唯一能牵住那缕飘渺的孤魂的,或许只有那点镜花水月的同情心——
余舟逝对他们的仁慈。
林芥瞟了一眼左下角正在运行却滑稽地破破烂烂的录音软件,犹豫片刻,将它关上了。
“当然。”余舟逝不假思索,“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但这件事如果我们没主动问,你还会告诉我们吗?”千奈美莫名感到难过,“我真怕将来某段时间,某人会一声不吭地消失。”
余舟逝噎住了。
他确实没想过找人帮忙,就连当初也只是间接向安迪借用资料阅览权限,更不用说直接请求他们作证。
而且现在有了白桃C,有没有权限也变得不是很重要了。
所有关系终将变成因果,而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师弟——回家。
虚极死了,他现在是余舟逝。
虚极选择留在人群中,但余舟逝没有。
……但真的没有吗?
退休的道长的脑子飞速运转企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没,没呀……我这不是找了安迪吗?”
“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我了,当然是因为我在了解情况的第一时间,就当时求着他帮忙了。”余舟逝晃了晃手里的备用机,“反而是他,明显状态不对却要硬撑,一句都没和我说过。”
祸水引东的味快溢出来了。
安迪:……
“所以从头到尾只有我不知道?”千奈美气得眼睛通红,“你们怎么背着我做这种事!!!”
余舟逝:……
这是什么话?你不要乱讲哦。
气氛因为这一打岔,逐渐缓和了下来。
“我不管!以后有事我要第一个知道!”千奈美觉得道长还是自己看着比较让人放心,“或者至少把情况发群里。”
林芥在一旁指指点点,“是啊,这种大事都不提前来找我们商量,余道长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完全忘记自己设定年龄十八岁的余舟逝:……这群小孩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安迪没有参与讨论,他还是失神地望着秋千。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头顶。
一脸阴沉的上尉恍若从梦中醒来。
余舟逝抬起手,揉了揉安迪的脑袋,就像他从前经常对羲寒枝做的那样。
“非常感谢你的备用机,但我目前找到了其他办法,大概率不会使用它。”余舟逝对惴惴不安的金毛上尉做出了承诺。
安迪身体一僵。
“是我的错,让你在这种情况做风险这么大的决定。”余舟逝继续道。
“我说过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安迪扭过头,不去看对方手里的泛着银光的备用机。
余舟逝笑了起来,他拍拍安迪的肩膀,好像他还是白花工厂里那只和他一同并肩作战的金毛。“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当然会好好保存。”
青年作弊般的学着自己作为虚极时的声音轻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安迪,没事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保证。”
安迪的眼尾在几秒内红了,浅蓝的眼瞳溢满了悲恸哀伤,他的嘴唇颤抖,嗫嚅着,忽然猛地抱住了余舟逝。
比余舟逝高出一个头,俊美高大的金发青年此时像个找不到家的西伯利亚大仓鼠,漂亮柔软,凶狠又可怜。
余舟逝只感觉肩膀上湿濡一片。
“我是不是……很没用。”金毛声音沙哑,细微,像是兔子、刺猬之类很少发出叫声的动物在濒死之际的哀鸣,“明明知道是错的,明明知道脚底下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却只能顺着这条路走到底。”
“为什么从来都是这样,永远迈上通向悬崖的老路……”
余舟逝听着安迪在自己耳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零碎的信息重组又打散——琼斯家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比安家·琼斯冒功重大得多的事情。
否则安迪不会是这个反应。那诡异的卦象忽然出现在余舟逝的脑子里。
千奈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一暗,不再咄咄逼人。
林芥垂眸不语。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所有人的心思。
“本来想瞒着你们的,但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就一起干吧。”余舟逝认命地叹了口气。
谁让这群小孩把他当朋友呢?
“你想干什么?”千奈美仍旧觉得依靠世家势力向对面施压是最快的办法。
“你压得了他一时,压不了他一世。”余舟逝显然猜到了她得想法,“阴沟里的老鼠是永远不会放弃寻找通向厨房排水口的机会。”
“安加·琼斯将参加这次的问寻官交流会,按照他的计划,琼斯家将通过这次比赛,让安加成为新纪元的虚极。”
新纪元人造的伪神。
玻璃房中阳光灿烂,余舟逝的笑容被四散的折射光晕的模糊不清,他用洞悉一切,如观察扑火飞蛾般冰冷又充满悲悯的眼神望向剔透的天。
「听林肆说您对问寻官交流赛很感兴趣?其实每年归一观都会有一两个名额,如果您有时间能帮忙,无论结果林杉是生是死,归一观都必有重谢。」林珥的话在耳边响起。
余舟逝的目光逐渐下落,最终落在了投影那边的林芥身上。
“和你们林珥师姐说一声。林杉的失踪案我接了。”
他说。
“报酬很简单——让我代表归一观,参加下个月的问寻观交流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