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入府后他的孩子被邱巧灵害死了。
街上熙熙攘攘,卖货郎吆喝声不断,白天的时候京城越发热闹,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有钱有势的人。
尤以莲带着他到一个小摊贩跟前,仔细挑选胭脂和唇脂的颜色。
“出来走走,就该有个好心情才是,”尤以莲用尾指勾起一点胭脂,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试色,他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南羽白,笑眯眯地说,“你母亲好不容易放你我出府一趟,就该好好享受。”
说着,他将手上那盒胭脂递给南羽白,大方地说,“喏,这是我最心水的一盒脂粉,颜色浅但细腻,抹上脸显得肌肤透亮,水嫩得像出水的芙蓉,送你了。”
少年垂下那截白皙细长的天鹅脖颈,如蝶翅般的睫毛遮住温润的眼,他肤色冷白,眉眼俊秀漂亮,回话时显得乖顺又有礼貌,“谢谢小爹。”
“不必跟我客气,”尤以莲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大方地给了小贩一锭银子,“以后小爹啊,估计要靠你了。”
南羽白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尤以莲转头就支使青荷去华环阁买糕点,“你去慢慢排队,随便买几样会来就好。”
青荷自然不敢不应,“是,”他的声音透着股无措,眼珠子却活泛地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那......等奴买完糕点,到哪里找二位主子?”
尤以莲冷笑一声,“等你买到了再说。你要是现在还不去排队,说不准等会儿你的两个主子还要亲自去华环阁等你!”
青荷无法,只能低声应“是”,转身赶紧去了。
南羽白怔了怔,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尤以莲似的,“你……”
“以为我跟青荷一样,都是来监视你的?”尤以莲挑眉一笑,眉眼间都是成熟的昳丽风韵。
南羽白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谨慎,”尤以莲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人流拥挤,拉着他的时候像坚定的一道牵引力,正确引导他的方向,尽管不知要带他去往何处,“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除了对你冷淡点,可曾害过你?那些害你的手段,哪一件不是邱巧灵和南羽璃做的?”
南羽白不置可否。
尤以莲确实没害过他,但他跟尤以莲之间也没什么交集,他没道理帮他支开青荷。
……可他实在太想见到女君了。
湘云告诉他,只要想办法出府就有可能见到女君。
南羽白不愿再沉默下去。
沉默能谨慎地自保,却不能让他见到女君。
他想了想,索性主动出击,他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帮我支开青荷?”总归,尤以莲自己都坦言青莲是邱巧灵派来监视他的了。“……你呢,你是不是也是来监视我的?”
尤以莲瞥了他一眼,风情万千,“我要是监视你的,你连南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我但凡有点坏心眼,再说点什么坏话,南收帆她就不会让你出门。”他顿了顿,仔细解释道,“既是帮你支开青荷,我就不可能是来监视你的。放心吧,我被你家女君收买了。”
他笑眯眯的,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专门帮你俩这对小情人儿见面的。”
“……啊?”南羽白微微睁大眼睛,清澈的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看上去有点儿傻傻的。但傻的很可爱,是个很干净很漂亮的年轻小夫郎。
尤以莲忍俊不禁,看着看着他笑出了声:“你啊,倒是比南羽璃那小孩要讨喜多了。”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你小的时候,我一直都有偷偷看你。”
南羽白没说话。从小喜欢看他的人有很多。邻家的姐姐,母亲的生意人,出门玩时遇见的同龄的男孩女孩,爹亲那边的祖父母......无一例外都说他长得很好看,长得很讨人喜欢。
“那时我的肚子见了红,失去了一个和我没机会见面的儿子……每次远远地看你,便时常在想,若是我的儿子能够出生,应该也是个像你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我会好好地保护他,照顾他,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他只要做个天真又快乐的孩子就好,剩下的路我会帮他铺好。”
许是说到动情处,尤以莲的眼眶红了红,“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伶人出生,从小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凄苦日子,赚不到钱的时候不仅没有饭吃,还要挨打......因为教我们唱曲儿的嬷嬷会打我们出气……我还亲眼见过一个伶人被醉酒后的嬷嬷活活打死在床上……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费尽心思勾搭有钱的商人,我不想死,更不想让以后的孩子过上我这样的日子。”
“所以我努力怀上你母亲的孩子。我不是想父凭女贵,因为我怀的是个漂亮的小儿子,”他擦了一下红红的眼睛,“我是想子凭父贵,我可以通过南收帆让我的儿子有一个实力不错的娘家,让他生来就有底气,还可以通过南收帆认识性情、家境都不错的女子,让我的儿子嫁给这样的女子,过上普普通通但又幸福快乐的小日子……”
“但是我承认,我对不起你爹亲,对不起你,我做了个见不得人又破坏你们家庭的侧室,”尤以莲的笑容泛着苦涩,“所以,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没了我唯一的念想、我最珍视的孩子。”
南羽白安静地听他讲完。
他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他会觉得尤以莲可怜,但他也绝不会去帮一个伤害过他的爹亲、伤害过他的人。
尤以莲深呼吸了一口气,姿态随性地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也许是看到你十八岁的样子,你干干净净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对孩子的期盼,仿佛我的念想成为了现实……然而你是莫里的孩子……”
“也许是,想博得你的同情,想让你的女君看在你的份上,对我更好一点,收买我的诚意能更多一点。”
南羽白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他说的话截然相反,“女君她……答应了你什么?作为交换,你要为她做什么?”
“瞧你这一副不值钱的小男儿模样,”尤以莲白了他一眼,羞得南羽白软软的耳根通红,“还怕你家亲亲女君吃亏不成?你小爹我哪敢占她的便宜,她没弄.死我,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说着,他还忽然真的担忧地看了一眼南羽白。
他倏地开口:“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心就先跟着那女人走了,这怎么行?”
“回头她要是把你卖了,你怕不是还在帮她数钱。”
南羽白脸上飞起两朵霞云,嗫嚅着说:“女君不会卖了我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要是被卖了,肯定还在帮你的亲亲女君数钱呢!”尤以莲一副看自家便宜儿子的无奈表情,
他莫名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拱的心痛感觉。
就算这颗小白菜不是自己亲生的,好歹这颗小白菜还喊他小爹呢。
那话怎么说来着,小爹也是半个爹。
“小爹教你,不能对女人爱的太满,要反过来让女人爱你,”尤以莲一直以来的育儿理念就是把小孩养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小富即安就行,不要奢求太多;等小孩长大后就和一个品性不错的女子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一生都无忧无虑,不要受任何伤害,这便是最好的一生。
南羽白恰巧就是这样干净的孩子。
——可惜的是要被五皇女那样的坏种拱走了。
尤以莲叹惋。
“小爹教你,比如说,身为男子,你不要过于温柔小意,要学会适当地作,让女君为你降低底线;不要什么家事都亲力亲为,太复杂的、太困难的事要主动说出来,让女君跟你一起承担;还要想办法掌握后院的大权……若是小门小户,身为男子,我们可以想办法掌握家中的经济大权,可惜你要嫁的是女君……既是如此,那你就要掌握后院的大权……”
南羽白:“……”
尤以莲好像真的很担心他遭女君的欺骗一样。
可是,可是……
可是女君就是对他很好啊,南羽白不受控制地想。
——女君对他好,他也想对女君好。就这么简单。
至于什么“若是小门小户”、“可惜你要嫁的是女君”、“既是如此,你要掌握后院的大权……”,南羽白便一句也听不懂了。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尤以莲一眼,“小爹,你别说了。”在对方心痛且斥责的目光中,南羽白心底竟荒唐地生出一种“逆子爱上浪□□,无情伤透慈爹心”的错觉。
南羽白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晃掉脑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女君她在哪儿?我……我想见她。”
尤以莲轻轻哼了一声:“把”见”字去掉。”
南羽白的耳根又红了。
*
再次来到一品居,南羽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尤以莲带他到一品居的门前,就放开了他的手,笑了一声,很显然,他从那种丧子的莫名情绪中走出来了:“进去吧,她说你知道去哪儿找她。”
南羽白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尤以莲指了指对面的那家说书的,笑眯眯的,“我去那边听会儿戏,等你出来,我跟你一块回南府。”
“好,”南羽白还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谢谢小爹。”
尤以莲点了点头,神色感慨:“去吧。”
*
南羽白进了一品居便直奔三楼而去。
他的脚步轻快,像一阵微风亟不可待地掠过,眼底带着几乎满溢出来的期待。身边热闹的嘈杂声被他自动忽略,此刻他的脑袋里、心里全是叶昕的影子。
南羽白软乎的面颊红扑扑的,不知是跑的累了,还是羞的。
到了最大的那间厢房门口,他双手贴在门上,用力地一把推进去。许是推得过于猛了,他还往前踉跄了一下。
但他一双鹿眼迅速望进房间,亮晶晶的、着急地找寻心上人的身影。
日光微熏,人也好似微醺。
人越是慌乱,越容易头晕眼花,跟喝醉了酒似的,越是难以寻到心中想寻的人或物。
“嘟、嘟——”轻轻的敲击木制家具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南羽白的所有心神。
他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一下子便撞进叶昕那双剔透玲珑的浅色眼睛里面。
她漂亮的凤眼向上一挑,流露出恣意风流的笑意,白日里,周身仿佛都泛着光,洋溢着令人心动的气息。叶昕坐在窗边,一只脚屈起踏在窗沿,一只脚懒懒地耷拉在外面。
见到南羽白眼神亮晶晶地瞧着自己,她朝他伸出手,红唇轻启:“过来。”
南羽白不受控制地朝她走过去。
厢房很大,从门口到窗边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南羽白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改成了小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叶昕的身边。
叶昕规规矩矩地牵住他的手,没像以前一样耍流.氓似的直接把人抱个满怀。她垂眼看向系在南羽白腰间的莹色玉佩,语气中透着愉悦,“不错,这玉佩很衬你。”
这是皇家贵女独有的玉佩,雕制了栩栩如生的凤凰花,花纹繁复,工艺精巧,不同贵女身上的玉佩还刻有不同的标记。譬如叶昕这一块,玉佩下方的红色绳坠便用金丝纹了一个“昕”字。
如同一块显眼的标记标记了眼前的少年,大肆地告诉所有人,这个漂亮的小少年,是属于她的。
南羽白心里很想跟叶昕疯狂贴贴,但叶昕没有抱他,他也不敢直说。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叶昕,安静地看,不发出任何其他的声响。
叶昕对上他湛亮的眼眸,慵懒地靠坐在窗沿,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背,半眯着眼勾着笑,“怎么了?”
南羽白不满地轻声哼哼,跟小动物娇娇气气地哼叫似的,“没有。”
叶昕低低笑了一声,长脚利落一跨,轻巧地从窗边踏到结结实实的地板上,边牵着南羽白走,边跟他说话:“谁同意你出府的?谁跟你一块出府的?”
南羽白乖乖地答道:“是母亲放我出府的。母亲让青荷和尤以莲跟我一起出来。”
“南收帆放你出府?”叶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她真的对你很上心。”估计是上午被叶晚鹰不重视的态度吓坏了,不敢对叶晚鹰寄予希望,便只能寄希望南羽白和太女能恩恩爱爱在一起,这样才能牢牢地抓住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
所以南收帆近来会对南羽白纵容许多。
这样也好,在南府的这两天,小家伙起码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南羽白脸色却是微微发白:“可......母亲对我上心,肯定是希望我嫁给太女......”
他猛地看向叶昕:“女君,我,还有我的弟弟南羽璃,我们两个一个要嫁给太女,一个要嫁给五皇女,这事您知道吗?”
叶昕带他一同坐下,将人抱入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南羽白仿佛就有了巨大的倚仗。他依偎在叶昕怀里,叶昕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朝他涌来,慢慢裹住他全身,叫他整个人都沾满叶昕的气味,安抚他急躁的心绪。
他慢慢在叶昕身上平复心情,慢慢地回抱住叶昕,“女君。”
叶昕轻轻“嗯”了一声。
南羽白忽的说道:“尤以莲带我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有些害怕。”
叶昕笑了笑:“怪我,忘了跟你说他的事。”
“没事的,”南羽白摇了摇头,“当他说他被你收买了以后,我忽然就不害怕了,还觉得心里很安定。”
尤以莲牵着他的手时,他觉得很安心,像是一道坚定的牵引力。
而牵引力的尽头,就是叶昕。
“只要是你,我就觉得很安心。”南羽白的声音很轻,他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相信你。我会上花轿的。”
——我会上花轿,等你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