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对古念知道得不多,他更多的是猜测。但就算是猜测,他还是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好像不相信他都是罪大恶极。
尽管如此,季谈还是很爱听。他喜欢听故事,无论编得有多离谱。当故事本身不值得深究时,讲述的人就成为故事的一环,于是他会紧盯讲述者的脸,试图从表情中挖掘点什么。
很快,卷毛就招架不住了。
“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他舔舔嘴唇,一副口干舌燥的样子。
季谈给他递了一瓶水。
“我觉得你很有天分。有没有考虑过去搞话剧演出?”
这是实话。事实上,季谈没有任何人脉,也没有话剧经验,他这个提议真的只是无关痛痒的提议,但卷毛却认了真。
他正了脸色:“你真的这么想?”
“我要真这么想,你难道还真去做?”季谈笑了笑,“你讲的故事真真假假的,让我摸不清底细。”
“看来你还是不信。”
“我相信的是,事实比想象中更荒诞。但个人的罪恶总是有限,你把所有归因在古医生一个人身上,是和他有仇吗?”
在卷毛的故事里,古念像个终极反派,极度伪善、残忍。但季谈和古念短暂接触过,这人不大会自己拿主意。他通常是攀缘在大树上的藤蔓,依附而生。
卷毛则表示自己和古念没仇没怨,拉他当故事的主角,不过是故事需要一个主角罢了。而这个主角可以是任何人,只是季谈要听古念的故事,所以他被拉来充主角。
季谈斜他一眼,卷毛就拽住他,承认自己现在根本不知道谁是主角。
“或许不是一个人。”季谈说。
卷毛愣了愣,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是神?”
“不是,你怎么理解的?”季谈翻了个白眼儿,“不是一个人,或许是一群人,一个组织,一个类别。神闲着没事,管你做什么?”
“万一事出有因呢?万一是神看到自己的世界面目全非,从而降临神罚呢?”
卷毛这人也是随遇而安,本来不信神明的他,和季谈聊起神的话题也是格外起劲。这给季谈提供了别样的思路,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
不过……
“神罚可不是这样的。”季谈更正道,“要真出现神罚,这个世界已经在被丢弃的边缘。况且对于神明而言,只要世界的根基没有动摇,无论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祂都不会多给一个眼神。这么说吧,这种视角就像人类看到蚂蚁的王国更替,不同的是,神对生命毫无感情。”
他表情格外认真,卷毛眨巴眼睛,讨好般地调侃道:“看来你对神明还挺有研究,真是博学多才。”
这样阴阳怪气的夸赞让季谈失笑。
“研究谈不上,猜测罢了。你对如何挖苦人,更有学问些。”
若是西糖还醒着,它肯定会发出唏嘘。季谈对神明的研究完全是从实践中来——他就是从神罚中捡回一条命的人。尽管失去了记忆,直觉仍引导着他的方向。
而现在,他能轻飘飘说出自己的猜想,其中没有任何沉重的意味。
“我可没有挖苦你。”卷毛坐在季谈下方的阶梯,就这样仰头看他。
“我实在很难想象……我对神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象力。我敢打赌,那些位高权重的Beta也没有,但他们每次谈起神,都带着点战战兢兢的畏惧,又带了点蔑视的侥幸。诶,你别笑,就是这样的——我发现谈起这个话题,你变得爱笑了。”
说着,他的话题又被小脑控制,偏移到了季谈身上:“你在嘲讽他们吗?哦我也是Beta,你肯定也在心里笑话我,这不公平,我和他们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不?”
“你好啰嗦。”季谈弯了弯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季谈脸上的笑意一僵。此刻他头脑宕机,而他仅存的思考能力正纠结一个逻辑问题:喜欢他这件事,真的能成为卷毛和其他Beta不一样的佐证吗?
答案是:不能。
“这不对。”他的头脑突然活泛起来,“你可以撩骚,但不能睁眼说瞎话。喜欢我的Beta可不止你一个。”
说完,他静静等待卷毛的解释。但卷毛只是注视着他的脸,没头没脑地发出感慨:“你好纯情啊!”
之后,他便一直保持某种奇异的、云里雾里的状态。直到季谈提出自己该离开了,他猛地冲撞到季谈面前,状若癫狂地问:“你可以给我一个离别吻么?”
这太冒昧了。
季谈冷着脸给了他一拳。“做不到。”他转身离开了这处魔幻的荒郊野外,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还对方才发生的事情感到恍惚。
诚然,他不是没被表白过,但这样奇怪的表白还是第一次。他处理不来特别模糊的东西,正如他对感情一如既往的看法——感情都太模糊,太捉摸不清。也许此时此刻爱得要死要活,下一秒就索然无味起来。
他的发小曾说他是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他对事物的看法决定了他的态度,至始至终,难以动摇。每一次态度的彻底转变,都意味着世界观的崩塌与重建。
“你这个性子几头牛都拽不回来。”发小说,“河底的石头是你的归宿,迟早又硬又圆滑。除非有谁能强硬过你。”
那时季谈很不赞同:“这是污蔑!我明明这么好相处,海纳百川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