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人进了院中,目光扫过院中众人,见他们当中修为最高不过是元婴期,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事关我百灵山之存亡,诸位乃是正道上宗弟子出身,想必也不愿累及我百灵山数千名无辜族人,云国樊城的祝太守想见你们一面,你们随我走吧。”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令东方雨泽心中不悦,冷着脸坚持道:“我不知道什么樊城太守,是真是假,我们要等谢寨主回来再做商量……”
他话还未说话,口中泄出一声闷哼,若非身旁侍从及时扶住恐怕就要跪下了,他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咬紧牙关瞪着西寨主。
这是源自西寨主的威压,仅针对反驳他的东方雨泽,在场修士都能看到连有两名元婴侍从的东方雨泽都被轻易镇压了,无不是面露惊愕,而后纷纷防备地看着西寨主。
“以大欺小,西寨主的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东方雨泽哑声说着,推开为他传灵力的侍从,瞪着西寨主道:“我得商量一下。”
他说着回头看向谢魇和钟离净。
竟是顶着他的威压继续拒绝吗?西寨主笑容平和,眼底闪过欣赏,“你是个很有韧性的年轻人,但这里是百灵山,不是庇佑你们的碧霄宗,你们自然可以商量,老夫也希望你们不要做出让老夫为难的决定。”
他抬手瞬间,东方雨泽感觉肩上如泰山般沉重的威压消失了,他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类似劫后重生的愉悦感,长吐出一口气,又看向谢魇,眼里暗示再是清楚不过。
西寨主等人并没有退开,众目睽睽下,许多双眼睛跟着东方雨泽看过来,谢魇都怕了他了,本想躲在暗处看看热闹,东方雨泽非要把他拉到太阳底下让所有人注目他。
谢魇借着弯腰捞起小白狐的动作,暗地里与钟离净对了一眼,见钟离净眨了眼,他心中便有数了,站起来跟东方雨泽说:“我也不想连累百灵山,那我们就去走一趟呗。”
东方雨泽瞪着眼,仿佛对他的反应很是不可置信。
西寨主却满意抚掌,“好!老夫这就送你们下山。”
西寨主笑得极温和,就站在院外等着他们,完全没想到谢魇会直接投降的东方雨泽闭了闭眼,咬咬牙,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我们……还要带上受伤的弟子。”
西寨主没意见,颔首示意他随意,东方雨泽便带着侍从回房去了,剩下其他碧霄宗的人都看着谢魇,谁让这是谢魇先答应的呢?
谢魇无奈叹气,只好牵着钟离净走出去,“行,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合该让我走在前面。”
被人威逼赶走的感觉不好受,大家心里都憋着气,碍于对手太强,苏天池也只好回头叫上红绫,谢子陵和百里雪也乖乖跟上了。
没一会儿,东方雨泽带着侍从背着的方师弟出来,宋思思、王昊和王家兄妹也跟了上来。
西寨的人像是怕他们会逃走似的,谨慎地跟着他们,西寨主也说到做到亲自送他们下山。
东寨两名族老在东方雨泽进屋那会儿也去拦了一下,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西寨主轻飘飘一句他会给东寨主一个交待带过去了。
下山时,小白狐的身体十分紧绷,谢魇废了些力气才将它困在怀里,跟钟离净纳闷道:“这小东西好像不想下山,我放它走吧。”
可他一说要放小白狐走,小白狐又嘤嘤叫着勾住他的衣袖,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谢魇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净瞥了一眼,“它或许只是不想让我们下山。”
谢魇举起手,让扒在他手臂上的小白狐看清楚跟在他们身后的西寨修士还有西寨主本人,“可我们现在是打不过人也跑不掉啊。”
这句话话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泼在小白狐身上,原本焦躁不安的白团蔫巴下来,倒是安分了。
谢魇晃了晃手,看着吊在手臂上的小白狐手忙脚乱地抱紧他,恶趣味地低声笑起来,低头跟钟离净说:“这小东西还挺好骗。”
钟离净不想说话,下山是他同意的,不是打不过,一来是想将计就计,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从刚入百灵山就无意中入了局,却一直被困在一团乱麻中。
他也很好奇为何比起山上的神木,西寨主跟云国的人会先对碧霄宗而来的小弟子们动手。
二来,若与西寨主打起来,百灵山免不得有所动荡,届时不慎破了结界,山外的妖兽必然要闻着味来了,神木也有可能会损伤。
只不过旁人不知,那徐铭杰走在前头带路,还不忘奚落他们,“有些人若先前识趣自己下山不就好了,非要等到爷爷动手吃了苦头才知道变通,这早走晚走不都得走吗?如今一看,之前的坚持多像个笑话?”
东方雨泽知道他在嘲讽自己,苍白的脸色极冷,没有搭理徐铭杰,却是回头瞪向谢魇,一切怨愤和疑惑都藏在了这个眼神当中。
他知道谢魇不是真正的谢子陵,钟离净这个鲛人阿离的身份修为也不低,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也会低头,还要带着大家以身涉险!
谢魇当作没看到,拉着钟离净快走几步,就把东方雨泽扔到身后去了,气得后者脸都青了。
在东方雨泽吃丹药回气血时,谢魇在单方面跟钟离净评价百灵山景色,东方雨泽听见后为免自己被气死,果断与他们拉开距离。
众人皆是修士,下山的路走得很快,许是为了避开谢炔,西寨主选的并非他们上山时的路,待穿过迷雾踏出百灵山结界外时,小白狐再次不安起来,咬住了谢魇的衣袖。
谢魇觉得好玩,吊着小白狐晃了几下,差点气得小白狐炸毛,钟离净才接了过去,嘴上没半句安抚,小白狐却放心地一头埋进他怀里,呜呜叫了几声,听着像在告状。
钟离净摸摸小白狐脑袋,十分敷衍了事,余光都在观察四周,西寨的人带着他们走进了一片几乎不见天光的密林,还在往里深入。
这地方不像是在带他们去见什么人,倒很适合灭口。
茂林遮住了天光,越往深处走林子越黑,分明是晌午时分,这晦暗密林中却透着一股阴冷。
谢魇若有所思,笑问:“这好像不是去云国的方向。”
他突然发话,众人都看了过去。
下山之后,西寨主便负手走到前面,闻言回头望向谢魇,“不必着急,人就在前面不远了。”
“好吧。”谢魇这会儿很好说话,好奇地问:“你们先前说过的那个郡守祝大人是什么人?”
约摸是到了这里,西寨主认为不会有人再护着他们了,他们也跑不了,便好心情地回道:“祝大人是安阳郡太守,他所在的樊城是离百灵山最近的云国边城,听闻他有个姐姐是云王的宠妃,为他谋得这件差事,本想让他在这里待上几年就回王都,不过自从云王立了新王后,祝妃失宠,祝太守也就被遗忘在樊城。过段时日便是云王百岁大寿,祝太守已在樊城待了近十年,樊城是边城,穷乡僻壤,能从中获利的机会不多,他想借送贺礼讨好云王,再次出现在云王眼前,回到王都。”
谢魇有些意外西寨主居然说了这么多,这些又恰好与谢芩所言对上了,他趁着西寨主口头松,又问:“那这祝太守为何要见我们?碧霄宗弟子还能成为他的贺礼不成?”
听他这么问,东方雨泽和苏天池等人都竖起耳朵,都盼着谢魇让西寨主抖搂出更多秘密。
察觉到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西寨主却笑问:“不如等见到祝大人时你再亲自问他呢?”
他忽然停了下来,闪烁着精光的双眼看着碧霄宗众人,眼底隐约藏着几分怜悯,“到了。”
顺着他的指引,众人望向前方黑暗的密林,冷风吹散淡淡的黑雾,带来马蹄声与沉重的脚步声,身披甲胄的数十名士兵开路,两名铁骑将军左右护驾,一头巨大的斑斓虎缓缓走出来,每一步都轰隆作响。
那头凶猛的斑斓虎四肢穿着铁链,动作间锁链声啷当清脆,背上驮着一座华美的轿子,金光闪闪的栏杆上垂落几层绚丽鲛纱。
众人几乎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轿子里坐着的人,却因为鲛纱上流淌的光影而看不清晰。
威武的将士与华贵的出场,这一幕无疑是震撼的。
那两名铁骑将军修为也不低,约摸与西寨主相差无几,因未曾收敛气息,一时间林子里潜伏着一股煞气,令人下意识退避三舍。
所幸钟离净与谢魇修为高,并不惧怕这化神期的威压,等那斑斓虎被铁骑将军喝止停下,轿子上的鲛纱轻轻晃动,二人趁机将神识穿过间隙,望见了轿子里坐着的人。
说是轿子,里头空间却不小,宝座上坐着的是个精壮的男人,他穿着极为华贵,束金冠着玄色官袍,应当就是樊城的那位祝太守。
在他的宝座左下方,一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靠坐在茶几旁边,玉白纤细的手上捏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杯,似乎正在品味杯中美酒。
这个人极为敏锐,在钟离净和谢魇发现他的第一眼便精准地偏头望下来,深蓝色的眼睛与耳边黑色的鳞纹随即暴露在二人眼前。
与此同时,一束属于黑袍男子的充满杀气的目光落到钟离净与谢魇身上,谢魇下意识避开了,钟离净仍迎着对方目光与之对视。
这个人是海国水族。
但海国少与外界接触,怎么会有水族入云国为官?
钟离净还没想明白,谢魇已发觉他的异常,他是不想让对方察觉才避开了视线,谁知回头一看,自家小坏蛋还在盯着那个人看。
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多长几片鳞片?
谢魇都没被钟离净这样直勾勾盯着看过,而且方才匆匆一瞥,他也能看出那名黑袍男子长得很不错,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危机感,一把拉住钟离净手臂,让他看向自己。
不就是鳞片,他也有,都是黑色的,他的还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