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气破风,扰动风流,风在暗中走行,如海浪江涛,只不过江海有形,而风涌动于无形。
风的浪涛,既能扰动敌方,又能为自己借力。所以,造风,就是弥补血弩近战的缺陷,调整身位的绝佳方式。
这与冷柔危所悟如出一辙,此刻这一切被明白如话地点出,她更觉心中通透。
无形的风将冷柔危笼罩,随着红光的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渡入她的体内,浑厚、古朴、纯净。
与她的心神一经融合,就化成了和冰霜属性同样的力量之流,将她在战境中受伤的心神一一修复,又一层一层地浇筑着她。
冷柔危的力量逐渐充盈,心神塑成的这副灵体已经不足以盛放,直到某一瞬间,外面薄膜一般的壳褪去,所有的力量如水自然地溢出,又回流自身,圆融一体。
她竟然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小境界,比上一世提前了二十年。
四重修为中有少与太两个境界,冷柔危现已是四重太境。在出行鬼域前夕的节骨眼上,这个小境界的突破对于冷柔危来说无疑正是时候。
还不待冷柔危细细体会力量在体内滋长的感觉,又是一阵清风吹来,将她送出了这片战斗之境。
冷柔危睁开眼,天已大亮,一线明辉落入她眼眸,她垂下长睫,手边的弑神血弩箭簇雪亮。
“殿下,紫英卫首领季嵩求见。”
他来得倒很快。
宴会上的事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冷柔危慢条斯理地起身,悠悠道:“让他进来吧。”
*
桑玦在做梦。
浑身好似火烧,热得他口干舌燥,神志昏蒙,只迫切地想要水,想要冰。
他隐约抱住过一块寒冰,于是便贪婪地依偎着不肯松手。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块令人如沐春风的冰变成了一个女人的脸。
女人的脸好似冬天的夜晚,雪原里升起的半边月亮,冷冷的,却又闪耀,莫名吸引人的目光,就像月亮对海潮的吸引一样。
而这冰冷的月亮垂下头,注视着他。微凉的指尖触摸他的肌肤,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桑玦也不知是哪来的本能,他仰起头将她一把拉下来,想把他不能承受的温度全部给她。
想让她那双雪一样冷寂的眼睛里燃起春花一样的颜色。
桑玦埋头在她颈间,鼻尖循着她的颈脉轻轻地摩挲,她好似冰雪铸成的骨肉,他所及之处就开始融化。
滴答,是雪水融化,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桑玦不得要领地啜饮着她颈间融化的雪水,清凉的雪水入喉,却像饮鸩止渴一样,勾起了更多他不能明了的渴望。
他仿佛听见身体中轰然裂开的沟壑,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将它填满。
不明源头的焦渴甚至令他感觉到疼痛,桑玦只能拥她更紧,想把滚烫的自己完全烙进她的身体。
可是她在融化。
她因为他,似乎在消失。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像是被针扎一样,桑玦惶恐地抬眸看着女人。
女人的脸在浮动的雾后,那双眼睛雾蒙蒙的,一样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神,像挂在天上的月亮一样不容靠近的眼神,这时候却因为染上了桃花的颜色,像把小钩子,将他的心轻轻一勾。
她没有气恼,反倒垂着眼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像是等他挑战的一座山峰,又俯身下来更深地拥住了他。
桑玦什么也想不了了,他回以她更紧密的拥抱。他和她仿佛都退行成了一朵花,一棵树,和自然的一切一样赤.裸坦诚。
炽热到极致,他只想将女人蒸发成一朵云,他想和她像山野间的云和雨一样,不分彼此。
只有这样的程度才能让他内心不知源头的焦渴得到满足。
怀中的冰在逐渐缩小,直到化成雾,她像一只蛇妖,将桑玦的双腿完全缠绕,她的上半身又伸出手臂和他拥抱。
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占有,让桑玦无比舒适和满足。
直到光线照在桑玦的眼睛上,他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睁开了眼。
梦中的雾散去了,他迷茫地看着滴水的石壁。
女人的脸渐渐清晰。
冷柔危。
心头浮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桑玦的心口不受控制地悸颤了一下。身体的感觉像是退潮的海水,从梦中丝丝缕缕地抽离,他又留恋,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桑玦皱眉,茫然看着自己身体不能控制的变化,探到一片冰凉黏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自己和冷柔危浑身赤.裸,梦见她在自己的怀中融化。
有什么东西变了,或者说苏醒了。这种苏醒让桑玦多了一重渴望,想和她融化在一起的渴望。
他抬头看着山洞外,天光大亮,忽然不知今夕何夕。
真是奇怪的渴望。桑玦想。
怔了好一会儿,他才清理干净身体起身,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桑玦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却频频被冷柔危的影子打断。
她在梦中的样子,她在现实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桑玦摸着自己的胸腔,想到她的时候,他的心跳越不自觉地加快了。好像有一把火在心底烧,它才跳得这样快。
火。
热。
桑玦定住了脚步。
他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
紫羽殿内,冷柔危高坐殿首,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听着季嵩的汇报。
时而点头,时而端肃地说些什么。大殿设了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
桑玦手中握着那枚已经做成的铜钱穗,站在门外。
拂绿见了他,上前问道:“桑公子昨日急赤白脸的出去,是去哪了?我本以为你是跟着殿下去的,怎么这时候自己才回来?”
桑玦一见拂绿,就想到冷柔危,一想到冷柔危,就想起昨夜的梦。
面对拂绿关切的询问,桑玦一时思维卡壳,竟不知怎么回答。
拂绿仔细打量他,也说不上他哪有些别扭,见他看了一眼殿内,手上拿着铜钱穗,却又不进去,倒是觉得新奇了。
他这样一个敞亮的性子,难得有这样的一天。
拂绿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这穗子不是说送给殿下吗?”
桑玦垂着眼睫看着穗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低声道:“是要送她的。”
拂绿看向殿内,解释道:“季将军正在向殿下述职,你且等等就好。”
桑玦翻指将穗子握在掌心,背在身后,隔着窗纱,他看着冷柔危模糊的身影,眉头此时轻轻皱起,紧了紧掌心的穗子。
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亦有些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