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颔首:“当然了,你怎么连这都忘了,我们神仙本来就是替天行道,封神时各自都会领一份天道赋予的神格,有神格在身才是真正的神仙。没有神格就只是散仙,每隔一段时日还得挨雷劫,一不小心就嗝屁了。”
元恕道:“那如果你们……不,我们神仙不认真履职,三界岂不是大乱?”
独孤轻鸿道:“其实现在还好,最艰难的是六千年前,那个时候诸神打得可热闹了,我也是生不逢时,没赶上好时候。”
元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接我上天的那位太岁,该不会就是岁部的主神吧?”
霹雳再点头,证实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还道:“本来我说我来接你的,但看他一副在殿上怕人怕到不行的样子,我就让他去了。”
孤独轻鸿言归正传:“至于为何百姓皆是白衣素缟,只因为今天除了是立春之外,还是阎君的诞辰。”
“假的吧。”元恕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她刚在御丞那里恶补过,阎君的名字长相至今成谜,又怎么可能让人知道自己的生辰?还搞得如此人尽皆知,普天同庆。
而且一个恶鬼,在立春这么好的日子过寿辰,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独孤轻鸿摇摇扇子,满不在乎道:“管他呢!虽说是阎君诞辰,但今天的重点还是立春祭,我好久没吃春饼了,找家酒楼搓一顿,我请客!酒管够。”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霹雳的脸色总算回暖,哥俩好地勾住独孤轻鸿的肩膀,嬉皮笑脸道:“哥没白认你这个兄弟,走走走,下馆子去。”
元恕忙道:“我不喝酒。”
独孤轻鸿一摇纨扇,惋惜不已:“人生不喝酒,白来世上走。”
“饮酒醉,令人丑。”元恕坚定摇头,自从看过颠婆婆醉酒后的德行,她就打定主意这辈子不碰酒了。
“我们喝我们的,你个小孩儿单独坐一桌。”霹雳一锤定音,便开始找镇上最好的酒楼。
突然间,元恕被一处热闹的摊贩吸引了目光,她拉住霹雳的拐杖,问道:“那卖的是什么?”
两位神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个老婆婆正卖着五颜六色的东西,像是用石头或者鸡蛋染就,边上围了不少年轻男女,卖了后就拿在手里互相碰撞。
孤独轻鸿恍然道:“碰彩蛋啊,怎么?元小姐,也想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喜结良缘,觅得佳偶?”
“!!!”元恕不解地歪了歪头,“鸡蛋跟姻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独孤轻鸿笑容舒朗,他一年到头都在人间游荡,自然知道的也多,性子又好,不厌其烦地解释,“这是我大璃的习俗,小伙子在立春祭时手握彩蛋去碰姑娘手中的彩蛋,姑娘如果不愿意,就把彩蛋握住不让碰,如果有意就让小伙子碰。蛋碰裂后两人分吃彩蛋,这就结下一段美好的姻缘。”
元恕道:“如果没碰裂呢?”
孤独轻鸿耸了耸肩:“那就证明你我无缘,再去找下一个有缘人便是。不过,如今碰彩蛋也有‘碰碰碰,碰出好运气’的意头,随便玩玩也无所谓。”
元恕这下弄清楚了,但她也不关心什么姻缘不姻缘的,纯粹就是觉得那些五彩斑斓的水煮蛋格外好看,便有些走不动道。
霹雳恨铁不成钢地瞄了她一眼:“你们女孩子怎么都喜欢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
元恕瞪他,振振有词道:“什么叫华而不实?看着它能让我心情变好,那它就是有用的。”
还是孤独轻鸿善解人意,提议道:“既然喜欢,那就去多买几个,我也好久没玩过了。”
于是,三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去,凭借霹雳浑身散发的酸臭,成功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元恕一眼就相中了最中间那个水煮蛋,除了因为它个头最大外,更多是因为蛋壳上画着一头恶鬼在火云中翻腾,赤红、玄黑、灿金肆意交融,狰狞而又华美。
她见猎心喜,高声道:“婆婆,我要这个。”
岂料那卖彩蛋的老婆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是我献给阎琊王的彩蛋,上面都还画着祂呢,指望祂保佑我死了以后,能去逢春城过上好日子,不能卖不能卖。姑娘倒是可以买一个别的,试试能不能碰碎这颗阎王蛋。”
元恕听了这番说辞,不由地又仔细看了看蛋壳上黑面獠牙的恶鬼,乍一看还好,仔细一看,丑,太丑了,那阎君的真身不会就长这样吧?
旁边有人道:“碰碎阎王蛋就别想了,我们这儿碰彩蛋的风俗都几百上千年了,从来没听说过阎王蛋被碰碎的事。”
“试试嘛,说不定姑娘就是阎琊王的有缘人。”老婆婆笑容满面,殷勤递过来一个描画桃花的彩蛋。
元恕接过后,鬼使神差般,竟真往那颗阎王蛋上碰去。
“咔嚓”一声,周遭戛然寂静。
凶煞狞恶的恶鬼像从正中间,不偏不倚地裂开一条缝隙,紧接着,缝隙向四周扩散,蜘蛛网似的遍布整个蛋壳,而后全部剥落,露出其中凝脂般的蛋白。
元恕:“!!!”
她说她压根儿没用什么力气,有人信吗?
过了好半晌,老婆婆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直摇头,不可思议道:“老婆子卖了几十年的彩蛋,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阎琊王的蛋给碰碎了。”
边上等着买彩蛋的人也道:“何止啊!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之前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姑娘,你有福了呀!”
元恕懵懵地问道:“什么福啊?”
那人嘿嘿一笑,道:“阎琊大王就要来娶你回去,当幽冥界的王妃娘娘咯!”
元恕:“…………”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也许阎王蛋被碰碎了真是件惊世骇俗的大事,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一方小小的摊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后边的人伸长了脑袋,想瞧一瞧碰碎阎王蛋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模样,还是孤独轻鸿施展法术,才把元恕带了出来。
三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
元恕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问道:“那个阎琊王不会真的要来娶我吧?”
霹雳揪着胡子,神情纠结道:“这还真不好说,这天底下就没有阎狗干不出的事儿。”
独孤轻鸿抬起扇子敲了敲脑门,也是一脸为难:“别人兴许也就罢了,但阎君行事向来不可捉摸,而且我一个神仙,也是头一回见阎王蛋被碰碎,要知道我以前专门雇了一万个姑娘,去碰阎王蛋都没碰碎。”
元恕:“………………”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他是有钱没地花,还是说他闲得没事干,亦或是他运气太差。
不过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她本来就找死,阎琊王如果真来了,看到碰碎他阎王蛋的居然是个大皇天的神仙,一怒之下,还不得狠狠弄死她?!!!
元恕越想越激动,恨不得那个阎琊王现在立刻马上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霹雳见鬼似的看着她,惊悚道:“你笑什么?不会真想嫁给那个阎琊王吧?”
元恕心情美妙地一拍手:“嫁就嫁咯,我又无所谓。”
霹雳呵呵道:“你没所谓,人家有啊!阎狗早就有老婆了。”
“什么?!”元恕大惊失色。
恕她直言,她真想像不出这位传说中狠辣残忍的大凶煞谈情说爱、小意婉转的场面,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独孤轻鸿又道:“不过阎君的这个妻子非常奇怪,三界之内根本就找不到她的存在。传言倒多如牛毛,譬如,逢春城是为祂所爱而建之类的。”
元恕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
霹雳几乎嘲讽地笑起来,道:“有传闻说祂扬言自己的妻子是我大皇天雷部的第一位主神,也就是我老大,可谁不知道咱雷公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再说了,我老大还是祂亲手杀的,祂根本就是乱发狗疯!”
元恕:“……”
“我们时常为阎君的状态感到担忧啊,他要再这么疯癫下去,便离业魈不远了,三界危矣,危矣。”孤独轻鸿悲天悯人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他担心的到底是三界,还是他的美人。
下一瞬,霹雳和孤独同时抬起手掌,掌心有不同的符文亮起,他俩凝神静气,好像是在听谁说话,神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见符文“嗖”一下消失,元恕忙问:“怎么了?”
孤独轻鸿垮下脸,一副要死的表情,道:“南宿星君说斗魁邀请我去坎宫有要事相商,你呢?”
“一样,我这边是野鸽儿。”霹雳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说是要事,到头来不过是劝你站队,再让我转入斗部,从此大皇天再无雷部,就他斗部一家独大,玄皇是闭关,又不是死了。”
独孤轻鸿闪电般给了他一肘子,提醒道:“慎言。”
霹雳道:“我又没说错,那些谣言本来就是斗部放出来的。”
元恕一听就明白这事关大皇天的权势争斗,赶紧摆摆手,催促道:“你们快走快走,别耽误了你们的大事。”
两人不情不愿地转身,霹雳又扭回来,一把拽掉孤独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塞给元恕,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自己玩儿去,如果待会儿阎君真来找你,你记得用御丞给你的锦囊,还有看见逆流而上的河灯,千万别去碰。”
元恕惊奇道:“河灯怎么会逆流而上?”
独孤轻鸿道:“人放的河灯不会,但鬼放的可就不一定,毕竟是阎君诞辰,幽冥界众鬼也能沾沾光,要么回人间一趟探亲,要么放点河灯聊表心意。”
说完,两位神仙一前一后拉着苦瓜脸,御风而起化作两道流星,转瞬便消失在了遥遥天际。
元恕一个人在镇上逛了逛,没发现其他好玩的,很快日暮西沉天色渐暗,她胡乱行走间出了镇子,又在郊外遇到一条平缓蜿蜒的长河,大抵是夜色太浓,让这条河看起来漆黑如墨,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
岸边靠着几艘渔船,打鱼回来的渔人喜笑颜开地清点着今日的收获。
元恕没划过船,见到正儿八经的船就走不动道,便用武财神的金元宝,直接财大气粗地买了一条小舟。
她躺在船里,也不划桨,全靠浪,一路顺流而下,流着流着,忽然想起青皮小鬼唱的那支情歌,她闲来无事,就删删改改一番,扯着嗓子唱起来,正好给走夜路的自己壮壮胆。
“看啊,莫格德盛放!
这里没有牧场,
这里没有牛羊,
只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姑娘!
盼星星,盼月亮,
我的小情郎,
究竟在何方?”
一曲唱罢,元恕自我感觉甚好,下次村里举办歌会,她拿头筹简直轻而易举。
忽然间,远方映出大片瑰丽的火光,暖融融地照亮了半边漆黑的夜幕,元恕以为何处着火了,爬起来定睛一看——
那根本不是着火,而是无数眀煌煌的河灯,逆着水流一路往上,来到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