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明显是心动不已,做贼似的瞅了瞅韩梦真的脸色,凑过去小声道:“师姐,我觉得老祖宗提的法子可行,你想想这次要不是遇到了老祖宗,我们早死在送子新娘手里了,那还能拿到那金灿灿的千两黄金。”
顿了顿,他干脆装起可怜来,好不委屈道:“你看看啊,我到现在用的都还是普通的桃木剑,遇到厉害点的妖鬼根本没用……好好好,你不心疼我,那也心疼心疼林琅吧!他的斧头都还是在山里捡到的,画符用的朱砂也是最差的,水一冲就没了。”
任凭杜子腾如何吹耳边风,韩梦真始终低垂着头颅,看不清神色。
元恕无奈之下看向林琅,道:“拜我为师,我教你救世之法。”
过了良久,韩梦真抬起头,掐诀行礼,恭敬道:“我替两位师弟多谢前辈的好意,只是我身为积善派掌门确实不能拜在您的门下,请前辈体谅,但我真的希望两位师弟能拜您为师。”
此话一出,杜子腾立马倒戈:“师姐不拜,那我也不拜。”
师姐师兄都这样了,林琅自不必说,就是想拜师,也得顾及同门之情。
元恕真是服了,话本里的高人收徒,那徒弟都得一步一叩,三步一跪,上赶着拜师,现在轮到她了,求着徒弟拜师,人家都还不肯。
“也罢,也罢。”元恕含泪仰望苍穹,“师徒缘分强求不得,但我还是要把我毕生所学传给你们。”
韩梦真道:“前辈……”
“不必多言。”元恕摆摆手,“我已时日无多,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寻找适合的传功之人,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哼!等她把《太上忘情篇》传给三傻后,她马上就去找死,一眨眼的功夫都不会多留!
韩梦真还想拒绝:“前辈……”
元恕直接亮出杀手锏:“就当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再说了,修行路上也要博采众长,方能成就飞升大业。”
杜子腾又嘀咕:“都六千年没人渡劫飞升了。”
韩梦真瞪他一眼,终于松口道:“……好吧。”
说真的,她若是犟着再不肯答应,元恕可就要撒泼打滚了,她一拍手,神情振奋,道:“好,我要传给你们的法术,名为《太上忘情篇》。”
“太上忘情?”杜子腾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听起来不太妙啊,修了之后,会不会断精绝欲啊?”
林琅纠正道:“是断情绝欲!”
杜子腾:“不都一个意思?!”
元恕:“……”
按颠婆婆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太上忘情篇》修到最后还真就是断情绝欲,但她不能承认,至少现在不能。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只是寂然不动情。”元恕看着无名天书照本宣科,还自己补充了一句,“你想动情的时候,还是能动的。”
“哦。”杜子腾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元恕双手负后,肃了神色,一板一眼地道:“欲学《太上忘情篇》,需先问心。学道度厄,上士救天下,中士救其家,下士救自己。”
“我且问尔等,此生意欲何为?”
寰宇忽寂,天地骤远,一字字宛如晨钟暮鼓,重重敲在三傻心头。
沉默如野草疯长,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率先回答的是杜子腾,他歪着脖子岔开腿,站没站相,一摊手道:“打小师父就说我天赋一般,没有前途,要不是师姐求情,师傅都不会收我为徒。我也没什么抱负,当个下士,救自己就足够了,当然,师姐是自己人,也救。”
元恕撇了一下嘴角,想起几天前韩梦真和林琅拼死拼活地从火里抢人,就这小瘪犊子躲得远远的,性命攸关,其实这样也无可厚非,但实在丢人现眼。
其次回答的是韩梦真,她皱着眉头,很是纠结,半晌后,抬起眼坦然道:“救天下太大了,我一个小小的修士担不起这两个字,只能救我所见之能救,如果一定要选,我选救其家,我最想赎回积善派,将它发扬光大,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
元恕笑了笑,凝视着韩梦真苍白的面容,一言不发,三傻里她境界最高,消耗得也最多,至今未能恢复。
最后回答的是林琅,庭中有风穿过,恰巧吹开了他乱糟糟的额发,这是元恕第一次看清他的眉眼,线条算不上硬朗,眸子又像杏仁,只能说是是清隽,甚至是清秀,而且好像……还有点眼熟。
他看着元恕的眼睛,神情像无波无澜的水面,平静道:“我要救人,。”
“好!”
元恕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她总算是看到点棒打鸳鸯各自飞的曙光了,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韩梦真与林琅当众只要有一个人对情爱不感兴趣,自然而然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接下来,元恕便按照无名天书上面的心法口诀,全部照搬过来,念给了三傻。
这一忙活就到了黄昏日落,天际残阳如血,枝头寒鸦归巢,几处炊烟缭绕。
天黑了,该回家了。
元恕大袖飘摇,乘风而去,背后传来韩梦真的询问:“前辈,你去哪儿?”
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高声道:“去死!”
先前被飞夜叉掏心窝,她就回到了村子,是不是只要在书中死去,她就能彻底解脱,回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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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天。
岁部,纪年岁府。
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的八卦镜,悬浮在半空之中,以地脉原铜为基座,以日月精魄为镜面,以飞禽走兽为饰纹,垂看四面八方,俯察芸芸众生,是为窥世镜。
岁部诸神借助此境,监周天星宿度数,察人间过往愆由,也就是负责考察大皇天斗部诸神是否正常运行星宿,同时还考察人间众生的功过,以此来判定一个人的吉凶祸福。
当然,岁部神职不仅于此,眼下暂且不表,只说此刻窥世境中浮现的画面,赫然正是大摇大摆离去的元恕。
一位仙卿手捧象牙笏板,华光丽质,温润如玉,缓缓几步靠近,便如皎月初升,好风送起,真就是一派神仙风姿,祂扬首端详着镜中的元恕,元恕也正好抬起头,仿佛与祂隔着天地,遥遥对视。
仙卿微感诧异,道:“她就是元恕?”
“就她!”霹雳点头,还有些心有余悸,“脾气大得吓人,抽我就算了,还拎着孤独的领子一通臭骂。”
仙卿略一沉吟,道:“把她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