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未知的问题,或者说,从前的邢钊不会说谎。
如果是旁人问他这样的问题,邢钊恐怕会实话实说:不知道、不清楚、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
他不觉得自己情商低,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有面对真相的勇气,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人生课题。
可面对卫戈他说不出来,他轻轻揉了揉卫戈的头,低声开口,像是怕太大的声音会惊到怀里的小孩儿。
“会好的,你爸爸的病一定会好的。”邢钊第一次安慰人,他觉得在卫戈面前自己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冰冷。
面向他人的冰冷,那种任凭任何人随意评价都无动于衷的傲气,在卫戈面前被改变了。
他可以对任何人礼貌温柔,但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不会在他人面前倾注自己太多感情。
他可以不在乎外界的绯闻,可他上次却想知道,如果卫戈知道外界对他的传闻,他会怎样看待自己。
这小孩的出现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的人生,他这三十年奉为原则的一切。
可他不反感这种改变,甚至和他相处的时候,他觉得温暖。
这是有家人的感觉。
邢钊越发的确定,上次被卫戈治好了自己某种障碍,只是因为这种感情的混淆。
人在开启某种新感官的时候,其他功能说不定也会触发。
他对卫戈是爱护,他想要一辈子对他好,想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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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戈和邢钊乘着电梯上楼,远处的病房传来猛烈的咳嗽声,是卫明哲的声音,一听就能听出来。
走廊里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说话,也没有回病房,而是站在拐角处就那样看着。
看着卫明哲的血咳出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一阵。
看着江琳转过头偷偷抹了眼泪,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开卫明哲的玩笑。
直到病房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卫戈和邢钊才一前一后回到了房间。
“怎么这么久?你妈都饿了。”卫明哲朝着二人笑,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卫戈也不会相信卫明哲居然已经病的这么严重了。
“排队的人太多了,这家菜可香得很,要不我们去门口吃,怕你馋。”卫戈也朝着卫明哲开玩笑,手里的打包盒扬了扬,是附近最贵的一家老字号。
没办法,邢钊这人看不见苍蝇馆,卫戈和邢钊住久了,自然也知道这男人的口味挑剔。
不知道的还以为邢钊是什么超级富豪。
而且邢钊家里保姆做出来的味道和食材根本也都是最顶级的水平。
当然,这也是卫戈猜的,反正和学校食堂不是一个味,卫戈没吃过顶级厨师做出来的食物,他们家只能算是小有钱。
学校食堂,对,邢钊那天还去他们食堂吃了饭,算什么吃饭,他好像就吃了几口米,好像还是假动作。
不知道到底要去干嘛,估计是想要去看菜单偷师,不是说要在学校食堂开店吗?
这种工作其实就不应该交给邢钊,他的嘴太叼,不是尝不出什么名堂,是这男人根本没有尝的想法。
最后三个人还是在病房里吃的,不光卫明哲一个人觉得馋,连隔壁的大哥都有点坐不住了。
本来大哥完全没有想要痊愈的意思,已经对生活失去希望了。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突然转头对着卫明哲说了一句:“老弟,我觉得咱俩得病都能好。”
“怎么?”
“我也想尝尝今天那家到底有多好吃。”
老字号有老字号的道理,五星级老字号简直是更上一层楼。
那天回家以后,卫戈还是有意无意和江琳打探了卫明哲的病情,尽管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江琳的答案也和他原本设想的差不多,大概意思就是他爸的病没那么严重,让他好好回去上课。
邢钊在客房坐着,他没出去打扰这母子的对话,也不想去干涉卫家的教育方式。
卫戈早就长大了,他有对自己决定做主的权利。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卫戈就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手上拿着一杯冰可乐,可乐的冰都化完了,连杯子里的气泡都一点点消失,他都没喝一口。
邢钊半夜睡不着,想着去卫戈的卧室看看,卫戈的卧室门半关着,直到他走到他身后为卫戈披上外套,这小孩才回过神来。
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在过去的三个小时,他的大脑就像宕了机一样。
“明天要回学校吗?”邢钊开口打破了空气甚至是卫戈精神上的宁静。
卫戈转头看向邢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邢钊的话,只是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
邢钊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情绪,伸出手轻轻贴了一下卫戈的额头,用更温柔清晰的声音问了一句:“明天还要回学校吗?如果你想要在家陪你爸爸,可以和学校请假。”
大学的课程没那么重要,卫戈心里是想要在这个时候陪在卫明哲身边的,但是卫明哲和江琳恐怕不想。
甚至会给卫明哲带来压力。
“回。”卫戈的家庭和别人不太一样,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