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繁珍女士,你这样不累么?”
“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嫁给他?”
“如果你一生都在遗憾,你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只是她没发现,被悲伤怨恨蒙蔽了双眼。
一向恩爱的夫妻,何以不到半年再婚。
一向维护她的岑旭,对公然指责她。
一向放养她愿她自由生长的母亲,为何开始恋恋不舍的频繁联系。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全然没发现白繁珍渐渐有气无力,衰老乏力,像一株失去水分的花朵枯萎凋零。
她忽然又想到岑旭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样子,自己还一次次冲他发火。
从小到大,都是她冲他发火,两人开始争吵,但无论输赢总是岑旭先低头,她才服软。
岑旭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隐瞒一切,一边承担自己亲爷爷的病情,一边照顾白繁珍的。
白繁珍对他的意义,不亚于温白。
一想到这儿,她心如刀绞,懊恼悔恨在胸口肆意生长,扯的胸口生疼。她早已泪眼模糊,转头硬生生咽下情绪,红着眼用手抓住胸腔衣襟捶胸顿足。
“我不是好人!我不是好人!”
“我对不起妈妈......”
“对不起岑旭......”
“我不是好人......”
情绪不断波动,温白撕心裂肺,红肿着双眼死死捂住心脏所在的胸口,孱瘦的后背不断耸动抽泣,眼泪浸湿了大片衣衫。
一双坚实的双臂轻轻环住她,将她从凳上环抱而起,她断断续续的哭着,泪水模糊的视线只依稀分辨出视野从摇摇晃晃的走廊变换到电梯里,又摇摇晃晃掀开门帘到了室外。
她被傅揚放在屋顶花园室外花坛边的藤编座椅上,夜风拂过,带着雨后潮湿的气息,吹的她脸颊泪大片泪痕冰冰凉。
视野里出现一沓纸巾。
温白抽泣声止不住从嗓子里溢出,她伸手拿纸擦泪,却越擦越多,眼泪汹涌似潮水泛滥,来势汹汹。
忽然,她身边坐下一人,后脑勺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扶着,轻轻按进温暖结实的胸膛。
少年独有的温暖似一堵抵御风雪的墙。
温白额头贴住傅揚左胸口,温暖的触感渐渐蔓延,融化了她的紧张不安,淡化了她的悲伤。掌心温热的手,生疏无措又缓慢轻拍她后背,一下下,轻缓的,有序的,深沉的。
清润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想哭就哭,我陪你。”
温白闻此,眼泪像决堤洪水奔涌而出,她来不及思索,下意识伸手环住傅揚脖子,像溺水者奋力抓住一丝稻草般,头靠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寂静的屋顶花园,抬头似可摘星辰。圆月悬挂天际,温润明亮,银辉皎洁照万物。
浅草挂雨花含露,风起摇曳簌簌珠。
夜风低鸣,树影窸窣,少女放声大哭,哭地肝肠寸断。
晚风携走化成风的伤痛,溶于浓夜。
一阵过后,哭声渐低。
温白哭的竭力,头发晕发疼,只嗅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渐渐抚平内心悲恸。
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带着淡雅竹韵,清冽雪松,气味不似平常,像被温暖篝火熏烤过发出细腻幽微的清香,伴着夜晚潮湿凉风吸入肺腑,沉沉暖暖的填满心房。
孤独、迷茫、绝望、痛苦瞬间不在。
被一股沉甸甸的安全感包裹。
她像一艘黑夜海上暴风雨迷失方向的小船,忽然进入了光线渐明的港湾。
情绪也渐渐平稳,恢复。
直到再次抬眼看见傅揚温润如玉的眼,温白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慌忙局促的收回胳膊,身体立刻向旁挪坐,想解释却因哭太久忍不住阵阵抽泣。
傅揚十分自然的拿起纸巾继续伸胳膊为她拭去眼角挂的泪珠,又在她鼻尖轻捏擦拭,然后收回纸团,放在他身旁堆了小山高的废弃纸团堆里。
温白顿时脸挂不住,心想这下糗大了。
居然让傅揚帮她擦眼泪鼻涕......
她连忙开口解释。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
傅揚原本温和的眸光忽然一滞,顺着她的话想到某人,眼底黯寂瞬间吞没星河,变成漠漠黑海。
他黑暗里柔和的轮廓瞬间线条刚硬,直起身板挺起胸膛后,他伸回僵在半空的手臂,仰起头干干解释了句。
“岑旭让我照顾你。”
原本挨在一起的近距离,忽的挪开,两人中间隔着无形的一人间距,彼此沉默。
温白双手抱胳膊,不再哭泣,心虽着夜风渐渐冷静下来,无法自控的连续抽泣,间隔也逐渐拉长缓和。
宣泄情绪后,还是要回归现实。
傅揚敛着语气,轻声试探。
“温白,206可以进去,但...”
看着温白睫毛被泪水沾的乱糟糟,眼下透着红肿,瞳孔都蒙了层水雾也遮盖不住的粉。
他开口提醒。
“护士刚说,阿姨脑部肿瘤压迫至特殊位置无法取出......”
他叹了口气,低声。
“现在看不见了。”